我早已头昏眼花,双耳像塞进两只木塞,四周的声音如数条虫不断从从木塞的缝隙钻进耳洞,几乎要撑破耳洞。这些声音如风 电,却又含糊不清。
双目不得已瞪着,寒风丝丝钻入眼底,好似利刃刮割着,又好像碎沙一层层垫起,欲把眼球挤出来。看一切忽远忽近,忽明忽暗,忽清晰忽混沌。
因呼吸不畅而极速翕动的鼻翼好像薄的只剩下最后一层皮,风稍稍吹动,就有种要撕裂的疼痛,好像连一根汗毛的颤动也承受不住了。而那寒冬独特的干燥味,自己浓烈的血腥味,妖女的腥味都混杂在一起,像芥末一样钻进鼻腔深处,也扩散口腔之内,辛辣无比。
只是嘴也不属于自己,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断断续续,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说。
妖女虽然情况也不妙,但是至少比我好很多,说道:“旋风鞭是可以困住我一时,但是困不住我一世,倒是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成就我的那些同伴们。还有风九天,他灵魂出窍太久,只怕身体已经腐烂了吧,只怕你有通天的本领也回天乏术。。”
“他在哪里?”
“到死你都别想知道,到死,你都只是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
我的四肢逐渐松弛下来,不再抽搐,只觉得妖女握住我的手,将匕首刺向,阴冷的刀光逼得我闭上了双眼。可刀尖触到眼皮,我只觉眼前晃动一道白光,阴寒与腥臭瞬间消失不见了,旋风鞭也松离了脖颈,空气如冲开了闸门的洪水争先恐后地窜进口鼻,挤进几乎已经爆破的器官里去,使得我五脏六腑越发的疼痛难忍,如洪涛激荡得我一阵干呕,大口吸着气。
等我平复下来,睁开眼睛,正看到又几缕白毛将妖女的手紧紧缠住,那丝线并非旋风鞭,而是来自一把拂尘,心中松了口气,便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的,只是这次来的太迟。”
“命是你的,又不是我的,你不思进取,反倒怪我?这是什么道理?”他的话倒不似从前那样的凌厉无情,多了一丝愉悦。他将拂尘从妖女手上收回,旋风鞭也一并落在了他的手中,他缓缓说道,“既然知道自己抵抗不得,就不该这样孤注一掷。”
“凤凰涅盘,不也如此吗?眼看着它死,眼看着它生,你知道它带给我的是什么?是感动,是惊叹,可更是痛苦,是不甘。”
“它是为重生而涅槃,而你明知自身难保,居然还不悬崖勒马,不回去过安分守己的日子,偏偏将自己和身边人推入更加绝望的境地,实在不明智。”
“自身那包安分守己,那才是绝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一种勇气,而是一种愚蠢。”
“是不可为?还是不可违?是不可违背天意?还是不可违背你的意思?”我有了些气力,就又忍不住逞口舌之快,质问他,“你告诉我,什么是可为?她要杀我,杀我的兄长,就可为吗?她把一个无辜的女人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可为吗?我的爱人被火焚烧,就可为吗?我只是想反抗,只是想找回从前的生活,从前的幸福,我只是想保住我的命,兄长的命,难道不可以吗?”
妖女虽然没有被旋风鞭所控制,但是好像伤得不轻,倒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淤泥般的脸逐渐变得青白,身体也不再是黑泥鳅似的那么瘆人了,眼睛里也不再墓穴般的泥浆,而带了一些人的神情,所以怒气也更甚。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不断地问他。可他没有说话,只是席地而坐,从拂尘中解下一缕不染半点尘埃的白毛,缠在已惨不忍睹的旋风鞭上,动作极缓慢,并非因为他带着一双黑色手套的缘故,而是因为格外的谨慎以至于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庄严感。我想斗篷下他的心思一定是全神贯注,面纱下他的眼神也一定极为凝重。
他手指一下下拨弄着那些或脏的不堪入目或白的炫目的毛,却又好像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着我,原本恨意满满,嘈乱不安的心竟安静下来。
妖女也安静了下来,或者说,她睡着了,也许,眼前睡着的人应该是谷小玉吧,可我也并不关心,我只想知道接下来我们该何去何从。
这才发现,酋跃龙和哥哥不知所踪,风九天更是没有半条影子,我再度慌乱起来,问道:“他们呢?你把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无缘无份,何必相见?”斗篷男轻声说着,伸出手来指着我的胸口,“她说的对,你本不该有的,可是我给了,如今,我收回去。”
我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给了我什么?命吗?你大手一挥,将我丢进空中,现在你还要大手一挥,把我的命收走吗?你是天?还是地?你有什么权利掌握我的生死?还是真的像她所说,我就是你手中的玩物,本不该有人的命的……”
说到这话,我愣住了,回味着这几句话,“本不该有人的命,本不该有灵魂,手中的玩物,这旋风鞭?这拂尘?我身上的白色汗毛?难道我真的是一只麈鹿?不,不是,我只是麈尾毛?是你给了我做人的机会?可是你没有想到过我会有人的灵魂?所以你也后悔了,是吗?”
斗篷男缓缓起身,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门眼,摇头笑着说:“怎么可能?是我做梦太久了,脑子都不好用了,你可不是神,这里也不是伊甸园,不是创世纪的年代,你怎么可能随便拿个东西造个人呢?何况我与辰阳是孪生兄妹,从细胞分裂那天就已经注定我是一条人命的,你们随便拿几根毛发就胡说八道,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斗篷男走到我面前,在我伤口处注目了片刻,将血中的毛发捡起,这才说道:“你本就是辰曦,命是天定的。累了,就睡吧,醒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