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隐隐感觉俞菲心情不佳,不停找她感兴趣的话题活跃气氛,其间还很小心地避开了所有和顾昱有关的语句。
俞菲察觉到陈陈略显犹豫的面色,随即打算直接告诉她,“我爸爸……”
“嗯?”难道不是和顾昱吵架了吗。
“我爸爸他住院了。”
“严重吗?”怪不得会在她上班地点附近,原来是去医院了。
“看起来不严重,具体情况不清楚。”
这么云淡风轻的回答,大概也只有俞菲能做出了。
接下来有关于眼下心态的问题,俞菲都没怎么认真回答,多数都是用模棱两可的答案一笔带过。
陈陈清楚她并不是在敷衍自己,而是确实没有找到答案,倘若俞菲不是在某些方面那么固执的话,她可能要活得比现在轻松一万倍。
“俞菲……”
还没想好是要安慰还是转移话题,陈陈突然被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打断。
俞菲有点抱歉的笑笑,然后滑动解开手机,表情在读过短信后明显僵硬了不少。是个陌生的号码,可内容却是告诉她俞父现在在手术中。
这是什么恶意诈骗短信吧?
没多久前她刚离开医院,虽然父亲不是清醒着的,但离被送进手术室似乎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所以不甚在意,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想要直接删除掉这条无厘头的短信。
应该是看到俞菲无奈的笑容,陈陈挺好奇的凑过去,“怎么了?”眯着眼睛浏览过内容后,急匆匆叫来服务生要买单。
“是诈骗短信。”
“宁可信其有,反正去看看也不会怎样的,又没叫你转账汇款。”
“就算是真有,又管我什么事情?”
“不要嘴硬了俞菲,你比我更清楚,关你什么事情。”
坦白来说,俞菲不止一次觉得这两个朋友对待她父亲的态度要比自己好上许多。被卡着脖子毫无形象的往停车位带,顾忌着来往路人的困惑视线,她没有在陈陈的魔爪下做过多挣扎。
反正都是这种羞耻的姿态,还不如把头直接埋到地底下不让人看见呢。
“安全带。”陈陈拧动车钥匙,“最近你怎么总是忘记系安全带,好几次了,刚刚也是。”
“有点走神。”俞菲淡淡的解释着。
当然不是实话,可实话要怎么开口呢,说因为顾昱这家伙每次都主动帮她系安全带以至于她退化了吗?绝对会被陈陈嘲笑足足一个月的。
医院门前自然不能停车,要给随时进出的救护车让位置,陈陈只好同廉姐几小时前一样,将车在正门转角处熄火,准备步行进医院。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俞菲现在不得不穿过人流量十分大的门诊主楼。几小时前她的目的地是病房区域,所以是绕过主楼的,周围大多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无需担心谁会认出她。
然而要到达手术室的话,就必须经由主楼去坐电梯,即使带着大大的,足以遮住半边脸的口罩,还是难保不会有在等待排队的人火眼金睛识破。
当红艺人出现在医院里,这可不是什么会令人产生好瞎想的新闻。
于是她小心翼翼贴在陈陈身旁,一双眸子来回转动扫视周围是否有敌情,眼下庆幸中,比起俞菲来讲,似乎陈陈才更像大明星一点——毕竟旁边有个脑袋上雷达都要竖起来的奇怪人士。
多亏这里是医院,哪怕戴着滑稽又诡异的大口罩别人也只会以为你是生病了而已。
沉浸在保镖角色中的俞菲很快发现,医院大堂很空,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挂号。不得不说是件好事,对她来说如此,换个角度,对社会来说也是如此,生病的人少难道不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么。
手术室大门紧闭,上面亮着红色的LED灯,明晃晃地印着“手术中”几个大字。俞菲的继母正坐在墙边的长椅上,眼中担忧疲惫的神色在见到俞菲回来后又加重几分。
她是防着我分家产还是怕我会间接害死那个正在手术的人?
俞菲的脑中回荡起个大大的问号。
在问号没有破灭的时候,有人施施然从她身边走过,视线相交时,得到的是那人的略一点头。
“苘苘,总算来了,你不知道你爸爸今天都要吓死我了。”继母捂着胸口望向刚刚赶到的亲生女儿。
“别担心,爸爸不会有事的。”相较继母,俞苘表现得要淡定许多,甚至语气中都带着几分笃定,像是对操刀的主治医生有着百分百信任似的。
继母示意俞苘坐在她身边,无视掉俞菲和陈陈,抱着劫后余生的平静叙述了在家中发现俞父晕倒的场面,以及刚刚为什么又被推进手术室的原因——很简单,还没有从股票大跌的打击中缓过来。
俞菲用力眨了眨眼睛,总觉得刚刚好似在俞苘衣领下见到一片血红痕迹,显然是刚弄上去没多久,新鲜程度堪比在摄影棚里时,那位女明星的“战果”。
不过到底是不是同一人弄上去的就不得而知了。如果答案是“是”的话,俞菲只能说一句佩服佩服。
继母似乎也捕捉到了在眼前一闪而过的痕迹,但大概是有意不去追究,对女儿的私生活不想插手,或者也可能是无权插手,总之移开视线继续拉着俞苘的手絮絮叨叨。
拖她们的福,俞菲也跟着了解了这个她并不是很感兴趣的过程。这个世界上当然会有人因为钱财住院,也当然会有人接受不了公司失利这种状况。不过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尤其是俞父身上时,除了讽刺,俞菲找不到其他可以恰当形容的词语。
二十多年前,俞父为了家里的企业不得不迎娶他并不爱的女人。很显然,除了牺牲掉十年的法定婚姻以外,俞父没有任何赔本的迹象,更何况后来还以在最最残酷的冷漠生生耗尽了那个女人对生活的唯一期待。
二十多年后,
是报应吗?俞菲不知道。
“爸爸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叶医生说是心血管神经症,之前的坚持都说没有大碍,但是醒来之后一直呼吸困难,我很担心……”
“这样啊,我知道这个病症,应该没什么大太问题,不严重的,妈妈。”
俞菲对医学方面一点研究都没有,所以对什么神经症完全不了解。陈陈相反,家里的梁先生刚好是从事医科职业的,虽然不是心电外科,却也有这边的知识,在他长时间的耳濡目染下,陈陈也多少懂得些。
所以碰了碰低头若有所思的俞菲,“你妹妹没说错,确实无大碍。”
俞菲漫不经心的“嗯”了声,说不好她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松了口气么?似乎没有。可要说不甘心,似乎也没有。
“很奇怪啊。”
“怎么了?”
“没听说心血管神经症需要手术的,貌似主要是药物治疗啊。”
“……”
要不然就是陈陈记错了,要不然就是医生对父亲很好奇,想在手术室这个特别的地方和他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不管是出于哪个原因,手术都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父亲推出来的时候俞菲才得知,这并不是心脏科的手术,而是脑部缝合手术——醒来时因为呼吸困难后脑刚好磕在茶几上。
陈陈对这个事实显然挺无语的,躲在俞菲身后小声嘀咕说难道高级病房里的茶几不是圆形的嘛。
当然是圆形的,俞菲在几小时前去拜访过,还看到了整齐码在上面的报纸。然而这样没有棱角的木质品都可以将后脑磕破,不用想也知道是有多大力度了。
简直就像是被人用力按着脑袋撞上去的结果。
医生安慰像是世界末日到了的继母,说您先生确实没有大碍,但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毕竟上了年纪恢复能力变弱,这样也方便他们为他做有关心血管神经症的药物治疗。
几小时前没有好好观察过的病房现在又重新呈现在眼前。
“高级病房果然是高级病房。”陈陈咋舌感慨。
病房虽然还是模式化的一片菜百,但洗手间浴室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台冰箱摆放在角落处。
俞菲很想反驳陈陈,说要是你住院的话不要说高级病房了,大概是特级病房吧。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这种明显带有诅咒性质的话还是不要讲了,免得在无形中立了flag。
父亲无大碍,简单来说,就是不会随时撒手人寰。倘若不会再受到跌停股票的刺激,情势应该逐渐趋于稳定。所以俞菲也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跟着回病房也不过是为了做足表面工作。
——不想输给那对母女,尤其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真正对于父亲身体状况的担忧,似乎真的没有多少,也可以说,无限接近于零。
不过同时,俞菲还是很庆幸父亲没有大问题的,毕竟真正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她已知的人,俞父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了。如果父亲被死神带走,俞菲就真的只是孤零零存在于这个世界。
但她很清楚,这种庆幸,并不直接等于亲情。
很矛盾,是让俞菲矛盾纠结了许多年许多年的难题。
我到底,是不是希望父亲用死亡来终结这一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