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一口含住,呼吸炽灼。男子气息浊重,他的唇却好似柔腻的灵蛇,羞得沐堇熙像那锅里的油炸算盘一般,一颗心翻滚沸腾,没处藏身。身子好烫……
恍惚间,她觉得河水都要被她烫热了,在水里僵立难动。可又突然想到,殷子皓应该是在戏耍她,忙不迭挣扎了一通。不过,他臂如铁箍,将她箍得死死的,她的举动反倒点爆了他的激情,他开始试着侵她口中。
她咬紧牙关,他愈贪婪攫取,腾出手来掐她下颚,预备长驱攻入。
“哎哟……”
殷子皓口唇溢血,松臂退后,狼狈不堪。
“去死吧你……”
沐堇熙方用牙齿成功偷袭,更趁热打铁,殷子皓承她一踹,径栽河中。
泼剌!
数点雪沫飞溅,头脚转瞬即没。
沐堇熙大笑一声,顿觉攒集已久的恶气悉数散了,拍着手想游回岸边,随即又觉心里着慌……那厮竟然没有浮上来!
“哼,你就装吧!”
“先前你不是游得很好么?还想骗我?”
“喂,你应我一声……”
“你死了正合我意啊!少装蒜了!”
平静……只余水花和她的独角戏。
“殷子皓……”
她快急哭了,正要拨水直入,忽听身后“哗”的一声,有人破水而出,嬉笑声中吐词含混:“沐小给(姐)……找我?”
“你是死人啊,才知道答话!”
沐堇熙扭过身去,恼恨不已,热泪如被蜂针猛蛰的水囊,汩汩而下。
殷子皓唇角血渍淡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却浓了,他忙游得近了,一把搂住她说:“别哭了,是我不好,你再咬我一下吧!”
“我又不是狗……”
“还气我?”殷子皓爽然大笑。
两脸相贴,凉幽幽的触感震得沐堇熙心里一颤,她忍不住低声嗫嚅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讨厌我么?”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乌木眸子中精光鉴人,映着她满脸酡色,“你很可爱……”
“阿嚏……阿嚏……”
沐堇熙喷嚏连天,芰荷忙端过药碗,给干娘喂药。沐堇熙自然不能让人得知落水糗事,对娘亲的疑惑,只推说她着凉。
“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过,你是大小姐,又何必来找我这个穷书生?”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夕照下,回首风絮已化萍。她知道自己害相思了,不过,这事不难办,只要他不是“穷书生”!
芰荷小心搅匀,指腹测了温度,才用银勺舀起浓黑汤汁,给柳絮半勺半勺地喂去。柳絮见她心细,更是欢喜:准儿媳过世以后,她总在为儿子物色可心的女子,却总不如意。沐堇熙是藏不住话的人,这个芰荷打小便喜欢她儿子,又聪慧灵秀,尽管自己贴身丫头香柠说她屡屡离家而走不算精乖,柳絮却暗想,一个太过本分的女子以后怎么能陪伴堇秋成就大业?
芰荷端着药碗正喂柳絮最后半勺药汤时,沐堇秋便从屏风后转入。芰荷专注的样子与娘亲满意的笑颜都落入他眼中,唤醒他唇角笑意。
彼时,自己强撑着失去爱妻的悲恸,父亲又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很难熬的一段日子。半年前,在父亲猝死于书房之前,一个姓沈的朝臣与父手谈一时。沐堇秋下意识认为此人可疑,若不是陈文锦的判断是“死于呼吸梗阻,心肺衰竭”,他必不罢休。可那心中芥蒂难以解开,沐堇秋自此后,连一贯有往来的藩王也都只维持明面的往来,不作深交。
娘亲当日大受打击,血气更损,卧病难起,这几日又心悸发晕,沐堇秋很是担心,日日定省必不可少。
他安慰娘亲一番,柳絮却望定微笑的儿子,捂着鼻子露出倦意的女儿和收碗端坐在旁的芰荷,郁然长叹:“我怎么能不操心呢?我这几个孩子,老大也没有续弦,老二……老三又不懂事……”
“我什么时候不懂事了,娘……”沐堇熙忍不住辩驳。
“别插嘴……”柳絮接着说,“芰荷倒不错,很懂事……我时常在想,可惜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将来总要嫁人的,倒没办法常伴左右……”
沐堇秋忙道:“娘,曾伯伯在屏风外候着呢……”
芰荷忙帮她拢上外衫,扶着柳絮转出屏风,暗暗忖道:姓曾……是那晚拿飞刀射我那人吧?
一身灰衫,形容清癯,须髯如戟,鹰目灼灼,除却鬓发侵霜,容貌恍若昨日!
芰荷狠狠掐住掌心,想证明自己不是做梦,但清晰的神智却告诉她,她没看错!不过,印象里,他叫做曾镜!
想当年,曾镜也是个精明神勇的名捕,却因他杀了姚太傅的儿子而被悬赏通缉,锒铛入狱,险些丧命。而后虽得权贵保释,却绝迹于江湖。世人都道他是遁隐山林了,没想到他竟投奔了白云庄,作了其下荣威镖局的镖头。
回想父亲摩着曾镜的通缉画像时,扼腕叹息的神色,芰荷心里滋味难辨。
她想象着曾镜投奔白云庄的前前后后,无心听曾镜明与柳絮说话。沐堇秋却仔细听了,不过,他觉得他们像是在打哑谜。
表面上听来,是柳絮托曾伯伯去寻梦中灵禽,说是利于家宅。这冠斑犀鸟极是罕见,曾镜明的属下在西灵山寻得了一对,正运返回胤州。直觉告诉沐堇秋,这事没这么简单。
“庄中这一年来出了不少事,需要灵禽来镇邪。”末了,柳絮解说道。
沐堇秋点点头:外间觉着他们沐家邪气,一时间连生意都差了不少……或者,他自己太多心了。
芰荷所作之绣像画线条简匀,虽着色淡雅,人物莫不神采飞扬各具神韵,还在旁边题了绝句,很有意蕴,令人不忍释卷。
他捧了一卷在手,翻到第一页。
上绘泾河水畔柳毅答应龙女帮她带信的场面,龙女梨花带雨一脸戚容,柳毅的形貌则于方正木讷之外现出一丝震怒。
“洞庭千里云,青鸟无处寻。泾河誓龙女,激荡有义魂。”
诗好,画也好,沐堇秋赞不绝口,听得芰荷还在一旁自夸,有些忍俊不禁,匆匆奔入大堂的沐平却打断了这一幕。
沐平见沐堇秋并不避讳芰荷在场,坦然自如,只得照实说华铮已带到,去给他师父上香了。
“嗯……先前你们传书回来说他有些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我们寻着华铮时,已问过他那烟管的事了。不过他好像有些犯傻,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一味傻笑。还有一点奇怪的是,他眼里有一条隐约的黑线……由此,我们这一回来就叫他去给他师父敬香,希望能让他清醒一些。”
“是么?这一路可平安?”
“嗯。按理说,那个匪徒应在途中拦杀才是。可能是怕打草惊蛇吧……又或者,华铮无端端地就傻了,也没必要下手……”
沐平说这话时,不自禁地瞟了瞟芰荷。
芰荷向他微微一笑,目似清澈流波,心里却道:你是在怀疑我么?从我叫着“有人”而你们却毫无所获开始,就有些怀疑我了么?哼!如果没有我的属下暗中相护,这一路岂会平安无事?不过……这华铮怎能无端就傻了?顾成安说他派的人自寻到华铮便一直守在左近,直到沐平寻去,其间不会有人有机会伤害华铮!
她百思不得其解,忙看向沐堇秋,见他面色平静,道:“让沐安看着他吧!你这几日旅途劳顿,便去歇息吧。”
“好。”
芰荷嫣然一笑:“堇秋哥哥,我想出去转转……过几天是爹爹的生辰,我想买些东西送给他……”
“嗯?你要回晖州去么?”沐堇秋肩上一绷,微蹙了眉,心里隐约不安。
“回去?他还不得逼我嫁人?”芰荷嘟了嘟嘴,若有所思,“不过是借此告诉他我在外好好的,让他放心罢了。”
沐堇秋心里松了一气,微笑道:“去吧。我去忙我的,就不等你了。”
“嗯,不过,”芰荷眼睛眨了眨,看向立在一旁的林自新,“我想拜托自新一件事……”
“掌柜的请说……”
“等我买了东西回来,麻烦你帮我走远一点儿,再寄出去。”
林自新愣了愣,旋即笑着点头。
“何须如此麻烦?”沐平不明所以。
“我爹他要是知道我在胤州,还不得来抓我啊……”芰荷吐了吐舌头,笑靥生花,莲步轻转间已出了门。
果然,刚转过身没走两步,便听见了沐平小声问道:“万俟小姐的家在晖州?”
芰荷唇角扬起一抹笑,径向前行。
白云庄下分博文堂、精武堂、术数堂、礼乐堂和理事堂五部。每部的掌事乃是庄主沐啸乾的子嗣和徒弟:沐堇秋的大哥沐堇楠打理精武堂,沐堇秋打理博文堂,向雁打理术数堂,魏雪在夏盈盈过世之后,接管了礼乐堂,沐堇熙则辅助她的父亲打理理事堂,掌收入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