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柱在长桥集外等他们,李晟爬到另一两驴车上,“铁柱哥,走了。”
张铁柱嘿嘿一笑,“我以为你们会呆上一会儿呢。”李晟嘟着嘴,“我多待一会儿都觉得难受,咱们不说这些。”
驴车朝着柳家庄而去,其间,李晟问了很多张铁柱的情况。张铁柱一一做答,很是机敏,李晟倒是对他很满意。上辈子都是被别人挑来挑去,这选人的感觉,真的很不错。那些面试官,刷刷地决定着别人的命运,心里可有那种控人于己手的飘飘然。
很可惜,李晟没有,在这个世界,品行才是最重要的,如大伯父和四叔那样自私的人,最高不让人招惹。近乡情更怯,这才出去一天,李晟就有些想念了。看着这凹凸不平的路,还有破烂的小屋,他游有些哽咽,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将此处变为世外桃源!
宁静的小山村,在黄昏的照耀下,燃起了袅袅炊烟。小家伙们都在家门口眺望着,等待着他们归来。这也就是古代,若是以前,这点距离,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儿。看着两大驴车的东西,柳毅率先跑过来,很是讶然道,“爹,买这么多东西,你们哪里来的钱啊?”
柳毅和柳慧对于钱,已经有了很明确的概念,自家还从来没有这么大采购过。翻出那半扇煮肉,柳毅眼都直了。这年头,好不容易吃回肉,他们前天才吃过,就算要买,也是一小块,何曾见过这么大块猪肉。
柳慧打开那些口袋,“爹,你弄这么多猪下水干什么?”柳母还没来得及发问,这两个大孩子倒是问题不断。李父找不到词儿来回答,到现在头脑都还是懵的。李晟往两个小家伙嘴里塞了两颗糖,“好了,天都快黑了,赶紧搬东西。”
张铁柱勤快地搬着东西,这样的品质,让李晟点了点头。这些小鸡小鸭,饿了大半天了,要好好照顾下,这可是对付蝗虫的超级战士。“大姐,你去弄些米面,给这些小鸡小鸭吃》。”
柳慧大声道,“什么,你疯了,人都不够吃了,你还喂它们。”李晟拍了拍这些口袋,“怕什么,有的是东西吃,说实话,那些稀粥,我可是喝够了。”柳母听这话,没来由的眼睛一红。
李晟错愕,这话有些伤着他们了,“娘,你进去吧,没事儿,让他们搬。”招呼柳昭和柳叶,两个小家伙对这些小鸡小鸭上瘾了。有庄民听着动静赶过来,很是惊讶李父的大采购,想着法的问话。
他们帮忙搬东西,帮忙探讨,李父憨厚笑着,“我们家二小子买回来的。”庄民们都不相信,但眼睛里的羡慕,那是发自内心,做不得假的。李晟微笑着,没错,就是要让他们看到差距,然后才会好好学习。
没有落差,就不知道不足,人就是这样。东西也没有太多,人手充足,没过一会儿都搬到院子里来了。李晟将猪下水捣鼓到厨房里,有些大厨的风范,“老大,你去叫一下胡爷爷,让他过来吃晚饭。”
今天,就来整治一顿饭菜,让他们尝尝后世的美食。李父和柳母在屋子里商量一会儿,两个人都拥挤到了厨房里。柳母先开口,“晟儿,你买这么大扇猪肉,一时半会也吃不完。”
柳母没有说出下文,就知道这两个大人打的什么主意。拿出一个盆儿,将菜刀放在里面,递给了柳母,“娘,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儿子没意见,不过您得快点,我马上做菜的时候,需要刀。”
这些人算不上他们的庄户,不用缴纳租税给他们,柳太公时常帮衬着他们。从庄户的眼睛里,李晟看到了忠臣,若是柳太公让他们去拼命,只怕上一辈的人,都会义不容辞。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就当是自己请客,让他们补上一个年,等柳太公回来之后,日子会更好过点儿。粗盐提纯的方子,可比一具新犁要暴利的多。李父在正堂里分割肉块,柳母把袋子里装上粟米。
两个人都喜气洋洋的,柳毅和柳叶还在喂院子里的小鸡小鸭。张铁柱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李叔,我这就回去了。”李父,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已经来不及回去了,不是说好了,明天回去么?”
李晟听了这话,有些不乐意了,提着一根肠子就出来了,“铁柱哥,不是说好了么?”张铁柱有些讪讪道,“我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忙。”原来是自己闲的不好意思,可他的工作,就是负责赶车,至于给的小费,也是正当的。
李晟更是坚定了要留下这个少年的心思,自己太小,而柳毅见的世面不多,他需要一个人来替他出面做些事情。这么好的品质,完全可以放心使用,“铁柱哥,谁说帮不上忙,你听我爹吩咐,将肉和米装一个袋子里,够得送的,怎么会没事儿做呢。”
见李晟提着猪大肠进了厨房,张铁柱连忙跑去给柳母牵袋子。柳母微笑道,“真勤快。”八岁的身板,还真是有些吃力,光是打水,将猪大肠洗干净,就很是费力。他需要帮手,“爹,你把肉分好了,进来给我帮忙。”
李父回了一声好,对庄户施恩的事儿,是柳太公和柳母一手做的。李父憨厚老实,也没有计较这些,况且柳家庄没人歧视李父,反而十分尊敬。他入赘柳家庄的时候,满是辛酸血泪。光着脚丫子,过着薄薄的烂衣服来了柳家庄的门。
是柳母,替他穿好了衣服,鞋子。柳太公和李父就子嗣的继承上有矛盾,可李父还是发自内心尊重柳太公。当时柳太公就对李父说了,“你以后就是柳家庄的人了,女婿半个子,我以后还得靠你养老呢。”
柳家庄给了李父尊重,他在这里活得很好。现在就更好了,虽然流着汗,但开心的笑着。“爹,忙完了没有,完了赶紧来帮忙。”
李父提着菜刀和砧板进来,“晟儿,有什么事儿让我干。”李晟指了指那一板猪油,“将这些都切成条儿。”要做美食,首先要有油,然后是各种调料,最后是火候。
现在的身板,决定了他只能当个指挥。柳慧接手了洗大肠的工作,李晟舀了一勺盐在里面,“你放盐在里面干什么?”
“这样洗干净些。”柳慧翻白眼,这弟弟,突然变得这么奢侈了。李晟无言,猪肚,猪大肠这种东西,之所以古人不怎么吃,就是因为不好洗干净。放点盐,能洗的更干净一些。
过惯了小日子的人,都知道省着,李晟喜欢这样的感觉。在农村里,饭粒一颗都不许剩下。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只有农人自己,体会地更加深刻。用汤将碗涮了干干净净,是对粮食的敬仰。
九几年的农村,都不怎么吃菜油,那厚厚的板油,熬制出的猪油,用来做菜。而且,还要一点一点儿的放,油放多了,会被大人骂败家。“败家”的姐姐做的菜是最好吃的,没有多余的诀窍,油多而已。
李晟跟姐姐的感情很好,从来没有打过吵过。姐姐很照顾他,哪怕姐姐结了婚,也从来都没有变过。李晟抽了抽鼻子,有些触景伤情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在这里,也有一个自己的家。
油渣拌糖很好吃,两个小家伙儿特别爱情。咯嘣咯嘣叫着,脸上挂着的是笑意。李父看着孩子们笑,他也跟着笑,还有什么比孩子开心,能更让父亲高兴的事儿呢?
胡爷爷来了,跟柳太公一样,随时都拿着一根烟斗,这是李晟不喜欢的。旱烟太伤身体了,就算是前世那些烟,就是致命的毒药,偏偏有无数人喜欢。在高压的时代,烟能够让人提醒,去乏,快捷方便,却会吞噬人的健康。
说来惭愧,李晟不抽烟,或许工资太低,付不起烟钱。让柳太公和胡爷爷戒烟,看来是不现实的,还是等找到危害少些的替代品,再劝诫他们吧。
“我还以为李家老头子回来了呢,又是送粮,又是送肉的,李丙,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言外之意,可不要坑蒙拐骗来的。其实这个担忧是多余,李父老实巴交的,被别人骗还差不多。
这也是李晟担忧的,老爹太老实了,这一家子,就他有些死脑筋。柳太公呢,绝对是深藏不露。柳母呢,十分精明。柳毅呢,看似木讷,一股子倔强,敢跟人家姑娘自由恋爱的,能傻到哪里去。柳慧呢,性子温和,却不失坚毅,不是那么好欺负。至于李晟,他自己都说不出来是怎么个德行,三十的年纪回到八岁的年华,听着都发懵。两个小的,性格还没成熟,完全可以培养,看样子,绝对差不到哪儿去。
“我儿弄回来的。”李父欢欢喜喜就把儿子给卖了,还浑然不觉。李晟只得解释,“胡爷爷,是那副犁换了回来。”对种田,胡爷爷也是一窍不通,不然也不会只守在船上过活,懒得种地了。
农民赖以生存的,就是土地,柳家庄保留庄户土地的自主,也成了十里八乡的乐土。无论饥荒,还是干旱,有这些土地,就意味着能够活命。实在不行,也可以作卖了,换成银两,度过荒年。
土地是命根子,谁都知道,可是活不下去,土地作为商品,贱卖出去,这就是土地兼并的根源。士农工商,全社会的眼睛,就在土地上,能不造成这样的状况么。
柳太公没有收走庄民的土地,而是无偿帮助他们活下去,即便自己家过得也很捉襟见肘。这些都是兄弟们的家眷,柳太公能够活着下战场,都是他们的功劳,岂能薄带了他们家属。
对此,李晟是完全赞同的。看看庄户们爱戴的眼神,自己出行,都有人自发看着。怕他这个傻缺二货,再一次跳了溪河。
胡爷爷在大堂里研究那副新犁,发现了不同,其后便摇头晃脑去看那些小鸡小鸭。
人老了,就闲不住,李晟也不管他,指挥李父做饭。李父人老实,会做饭,会做工,会务农,跟前世的父亲一样。想起老父亲,眼角都有些泪珠。李父回过头来,“晟儿,怎么呢?”
李晟抹了抹眼泪,“没什么,辣的。”脆弱的眼泪,最好不留,柳慧用帕子给李晟擦了擦眼睛,“弟弟,这是什么调料,这么呛人,能吃么?”
就这点儿味儿,他们就有些受不了,那最辣的火锅,吃起来才够爽。“好不好吃,呆会儿就知道了,爹,你再炒个白菜,多放点儿油,我去看娘他们回来没有。”
两个小家伙也要跟去,见天色有些晚了,李晟道,“你们两个去摆碗筷,过会儿就要吃饭了。”
对于小孩子,不能直白地拒绝,而是诱导,他们很是听话,果然去了厨房。天色暗了,远处有些火把,火把周围团结了很多人。他们的脸上有些笑容,喜气洋洋说着话。
“小姐,春耕开始,那牛和犁。”一个老人拍了年轻人一巴掌,“当然是小姐耕完后,才轮到我们。”年轻人赶紧点头哈腰,“您老说的对,是这么个理儿。”
柳母笑了笑,“大家伙儿也别慌,我家相公另制了一副犁,明天,你们就去拿吧,不过牛,得稍后一点儿。”
那年轻人似乎很急迫,“要不,我现在就去拿吧。”这猴急的性子,又惹得众人大笑。柳母笑着摇头,“周陌,你这性子得改改,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还不稳重。”
周老又拍了一把掌,“小姐说的是,你娃子好好听着。”柳母道,“好了,就现在去,周陌,你先用,不过要赶快一点儿。”
一群人拥了过来,李晟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柳家庄人称母亲为小姐,这对李父来说,可是一种伤害。李父上门的身份,本来就让他很自卑了,这个称呼,极为不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