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拿着玉拂尘硬是在贾褒的窗外站了一夜,可贾褒仿佛没看见一般。就连洛阳城里传来曹髦的死讯和司马昭坐镇朝野的喜讯,贾褒都不愿跟王衍分享,仿佛从那一刻开始,二人便由此缘分尽了,形同路人。
“爷,这天寒露重,莫要再如此站在这里了。”侍卫粤绣心疼的说道。
“粤绣,你不懂,这是我该受的。若不如此,那个倔强的丫头是不会原谅我的。”王衍摇了摇头。
“爷,您都站了十天了,可这个贾家大姑娘仿佛铁石心肠一般,一点也不动容,您就算这般站着,也于事无补,不如咱们回去想想其他办法?”粤绣出着主意。
“还有什么办法吗?”王衍一脸失魂落魄“她认定的事情,难以更改,如何轻易更改自己的决定?”
“您就算这般站着也是于事无补啊,不如养精蓄锐,毕竟您可是琅琊王家的智多星啊。”粤绣笑道。
“好吧。”王衍终究忍受不了多日里来的疲倦,竟硬生生的昏睡了过去。
贾裕看着王衍晕倒在粤绣的身上,笑了起来“姐,那个王衍走了。”
“嗯,那我们也走吧。”贾褒对着贾裕一点头,收拾起包袱细软准备离去,可刚一出门就遇到司马攸。
今日的司马攸身穿一身紫红色长衫,手里一把如意八宝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好看的眸子里沉静如水,一改他往日的浮躁,竟然沉稳而又内敛了几分。
“阿荃,阿浚,羊耽寿辰未过,怎能这般轻易离去?平白失了礼数可不好。”司马攸提点到。
“你怎么在这里?”贾裕一脸纳闷“你怎么不跟你的继母在一处?”
“我母亲和继母坐在一处聊天,我嫌无聊出来透透气,不成想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阿荃的院落。也是我运气,竟然遇到了阿荃想要逃走,只是阿荃啊,你既然是女中诸葛,又是这手握乾坤之人,何必在乎一个对你而言死过又活过的负心男子?难不成你是怕了?”司马攸摇着头。
“在我眼里,阿荃你可是个十足的智多星,怎么可能因此而退缩不前?这不像你也不是你该有的风格吧?”司马攸淡淡一笑。
贾褒看向司马攸,他的话里有话,似乎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又似乎不知道。让自己没来由的有些心慌,但无论多么的心慌,终归是要趟过这条河的。司马攸说道对,若是自己不告而别,少不得会被父亲责备。这责备还算是轻的,只怕会被郭槐钻了空子,得了便宜。重生一次,岂能因为个人的感情毁了全局?既然王衍是这般的人呢,认清了就好,何必要避之不见?又何必跟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的离去?该羞涩离去或避之不及的是他王衍才对。
想及此,贾褒扬唇“你倒是说的极是,我何苦打乱了一盘好棋?”
看来贾褒是想明白了,既然这般清楚,必然就不会离去。恨只恨自己才十三岁,实在不可能陪着贾褒孤身而去,否则就可以陪着她而去了。
司马攸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物件递给贾褒,神秘一笑“你若是明白,今夜申时,半月竺见。”
贾褒皱了皱眉头,看着司马攸笑着离去,握着手里的物件儿,看着他离去带着诧异。
贾裕一脸纳闷“姐,这人神秘兮兮的,是什么东西?”
贾褒拉着贾裕二话没说转回自己的房间,打开包裹着物件儿的锦囊,眼突然瞪大起来。这……这……这不是娘亲出嫁之时赠给爹爹的礼物,双獾玉佩吗?这双獾玉佩上面还有自己亲手雕刻的荃字,这个司马攸是如何得到跟上一世一模一样的的玉佩?
贾褒倒是沉得住气,完全不动声色,看向贾裕,轻声说了句“妹妹,你替我在楼里呆一会,我去趟半月竺。”
贾褒刚来到半月竺,就看见司马攸自斟自饮,看着他一派轻松的模样,贾褒坐了下来,与他对面而坐,学着他的样子自斟自饮,未见多话,也未说多话。
“怎么这般安静?”司马攸觉得这般安静终归是不好,还是觉得先行开口。
“你约我来,自然是你要说给我听,我若是上来就问,岂不是没有道理?”贾褒笑起来。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半点不吃亏,可这性子也委实气人的很,讨不得半点便宜也让人实在不喜。”司马攸叹了口气,想要继续说什么却改了由头“你看到这个双獾玉佩了,客会有什么想要问的?”
“你既然拿着我娘的物件儿,也必然有你的道理,我且听听就是了,何须太多的脾气?”贾褒倒是说的轻松,引来司马攸轻笑。
“你状似无意,莫非很是在意?”司马攸似乎看破了贾褒的伪装。
可即便如此,贾褒依旧神色淡淡“你约我来,不肯告诉我是何事,那你我也不必这般浪费时间了。”
司马攸拦住贾褒的去路,笑了起来“你这人好生没趣,怎么我不过唠几句家常,你便这般的生起气来?好歹你我也有一纸婚约在,你这般不愿与我聊聊,该如何做个贤妻良母?”
“我有趣抑或没趣是我自己的事情,干卿底事?”贾褒冷冷的说道,一点感激昨天司马攸借肩膀给自己的恩情都没有。
“啧啧啧,当真是一个冷情冷心的丫头,我昨日好心安慰你,本想着你无论如何都该对我好一些,即便不好也会给我一些改观。没成想,你竟然这般的不愿与我细说,莫非在你心里,我可有可无吗?”司马攸哀怨的看下贾褒“当真是冷心肠。”
“女子宵禁酉时,若是你只是与我闲扯,那恕不奉陪了。”贾褒越过司马攸的身子,往前走去。
“来泰山的路上,本路被追杀,就算知道凶手是郭槐和杨艳,难道你一点也不想报复吗?甚至防微杜渐也不想吗?”司马攸看着贾褒的背影,低笑出声。
突然提起刺杀我的事情,这里又有了娘的玉佩,莫非……
“郭槐敢杀我娘?!”贾褒立刻猜中了要害,眼睛竟然红了起来“郭槐有这个胆子?”
“有没有,你自然清楚。”司马攸将另一个信物,李婉随身携带多年的玉珏递给贾褒“我想令慈的东西,你很是清楚。”
贾褒握紧了手里的玉珏,看向司马攸“如今人可安好?”
“自然是安好,只是我隐蔽了你的母亲,如今是乱世之秋,你该知道保命才是关键。”司马攸看着贾褒重新坐回位置,扬起笑容。
“多谢你救了家母。”贾褒看向司马攸“不过你方才说报复郭槐和杨艳,你可有了主意?”
“说实话我那大嫂因为是一个孤女,很是没有安全感。这没有安全感的人呢,总是会作死的找些安全感。这一来二去的,总会留些把柄在人手里,也总会让被她暗算过的人记在心里,恨上了她。”司马攸笑起来“这个羊耽的生辰有一个很有趣的活动,叫做雅言注解。这雅言注解拼的是尔雅的注解和理解,这是一个儒学大家云集的机会,你可以借机搓一搓杨艳才女的锐气,此其一。”司马攸慢条斯理的说道。
“正如你刺激成燕君一般,你可以激发出杨艳对你的恨意,从而让她失了分寸,露些马脚,好让她报复与你,此时是敌乱我不乱。正是在让她心智不坚之时,损了她的定力,让我寻找一个契机,丢人现眼于人前。”司马攸笑起来,胸有成竹。
“杨艳素来很是关注自己的行为操守,我不明白,如何让她暴露自己,你又如何寻找契机?毕竟暴露于人前的是我不是你。你可知道,若是我输了,我父亲会如何?我好不容易让父亲远离郭槐,若是我此次败了,只怕会让我和贾裕的生活甚至我娘的生活都朝不保夕!”贾褒袒露了心事。
“阿荃,你定然信我。”司马攸不紧不慢的说着“这杨艳此次准备在尔雅之上,全了她身为司马嫡长孙媳的名分。可你我偏偏不让她得逞,会逼得她铤而走险,甚至栽赃嫁祸,此时便是伏击的最好时节。”
“她为何要失去了分寸?”贾褒眼睛带着疑问。
“你也知道曹髦被刺杀,成济被灭族的消息了吧?”司马攸看向贾褒,他知道她是明白时局的,也知道聪慧如她,必然能猜中其中的细节。
“司马家要登基为帝,你父亲很可能就是开国之君。”贾褒言简意赅的说道。
“哈哈……”司马攸摇了摇头,带着无奈“阿荃还是这般直截了当,这可不好。说话还是怪拐弯一点的好,这样说出来的话,才中听。”
“你说的对,若是知道司马家马上成为皇家,这嫡长孙媳必然是最受世人关注的,因为这将是母仪天下的候选人。若是此时,有更胜过杨艳的人出现,必然会使得杨艳牟足了劲儿的去打压。只要牟足了劲儿的打压,也必然会使得杨艳自己做出她顾虑不周的事情来。”贾褒分析道。
“你的所言不错,而那时有我在,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夫君,定然会让你平安无恙的。”司马攸笑起来。
“这是个好机会,一箭双雕,还可以让我贾褒扬名天下。”贾褒看向司马攸“你的要求很诱人,我答应你。”
“看来你同意了,那过几****我同时聊聊尔雅,当做温习好了。”司马攸展开纸扇,笑了起来。
“好。”贾褒点头。
贾褒回道住处已然是月明星稀,王衍从暗处走了出来,看着贾褒带着许久不见的伤怀“阿荃,你肯见我了。”
“你我发生了那件事情,见与不见又何必执着?”贾褒本想往前走去,却被王衍拦住了去路。
“阿荃,我不过犯了一次错,为何不给我机会?我依然将那郭蓉给了我的下属,这样也不能平息你的怒火吗?难不成你这吃醋要吃这么久?”王衍带着难过看着贾褒。
“琅琊衍公子,我想你没有弄明白一件事。”贾褒冷哼道“我贾褒素来说话一诺千金,我应了便是应了,我毁了便是毁了,岂能朝令夕改?!”
“阿荃,你对你自己好一点,也对我公平一点,好不好?我们走到今日实属不易,你若是就此与我绝了情谊,你的心不好受,而我的心也犹如刀割。”王衍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带着不忍和不舍“你听听,它为你撕心裂肺的哭着,你忍心抛弃了吗?”
贾褒想要抽回手,奈何力气敌不过王衍,被他抓住手,只能无奈的看着他。
“你感觉到了,是吗?它为你鲜活的跳着,也为你无声的哭着,你忍心拒绝我,也忍心对自己不好吗?阿荃,给我一次机会,我定然不会负了你。可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王衍哀求道。
“衍公子,你是何等人物?我怎能受得住你这般的低声下气?还是赶紧起来,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才是真。”贾褒转过脸去,看都不看王衍一眼。
“阿荃,你怎可这般忍心?这般忍心让我爱上你又抛弃我?阿荃,我以后再也不吃五石散了,可好?我再也不聚众喝酒喝的烂醉了,可好?你且饶过我这一回,可好?”王衍将贾褒一个使劲儿拥在怀里,带着哀求“阿荃,可好?”
贾褒还没回答,就听到身后传来司马攸的讥笑声“啧啧,夷甫啊,你这般抱着我的未婚妻,究竟为哪般?你没发现她压根不想理你吗?你这般的在夜色中与我的未婚妻拉拉扯扯,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我的娘子着想吧?歹亏是我遇见,若是让其他人遇见,我的未婚妻只怕是有理说不清了。那我这姻缘是要还是不要了?你莫要毁人姻缘才是啊,夷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