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六七点钟的天空,异常的美丽。
天边的夕阳还未落尽,那头薄薄的月光已经从云朵中悄然透出来,朦胧中带牵出丝缕的浪漫氛围。
叶睿站在异样的月光下,儒雅的侧影笼罩在蒙蒙的光中,以至于傅晓娅丝毫没注意到他内嘲的眼神。
她讪讪地站在原地,自责地忏悔:“对不起啊,叶少要不是我贸然把你领进来,我哥也不会揍你。”
她嘟着腮帮子,腆着脸道:“叶少,你别生气,就算是看在我哥少年丧母的份上,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而且这次是我鲁莽了,梧桐苑是属于白静阿姨的领地,我不该把你带进来,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叶睿突然觉得,傅晓娅不仅疯癫跋扈不懂世事,还傻得可怜。
她难道都看不出,傅璟枫是故意找借口发火的吗?
什么梧桐苑禁地,还不是傅璟枫因为他直言说爱苏棠,所以心里憋着火想借故发泄罢了。
叶睿冷笑着瞅瞅傅晓娅:“行了,我不怪你,更不怪傅璟枫。”
他心态很平和,抢女人这种事情,势必会拼个你死我活。
叶睿不会功夫,被傅璟枫打得落花流水,是他自己水平不够。
啐出一口血水,叶睿用手背擦去嘴边的血迹:“放心好了,在我没练成跆拳道黑带之前,是不会找你哥报仇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叶睿可没傻到松门去送死。
在有资本和傅璟枫交手前,他是不会因为一时之愤,去以鸡蛋之身硬碰石头的。
用手指代替梳子,把一头乱发捋得一丝不苟后,叶睿漫不经心地迈出步子。
他情绪掩藏的很深,令傅晓娅完全看不出一点所以然来。
她追在后面,问道:“喂,叶少你要去哪里?”
叶睿头也不回,声音淡淡:“傅伯伯设宴招待,我去太晚可不礼貌奥。”
傅晓娅一听,立刻在心里笑开了花,叶睿这么着急地去赴宴,说明他很在乎在她父亲心里的印象。
因为爱才在乎,叶睿这么在乎她父亲对他的印象,说明下意识中,他早就接受了这桩婚事。
傅晓娅喜不自禁:“不着急,慢慢走,你本就一身伤,可别再摔着了。”
叶睿眼皮也不抬,冷然道:“哦。”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一个哦字,就能令傅晓娅面红耳赤,心跳加快,她追上前,小心翼翼地挽上叶睿的手臂。
更令她狂喜的是,叶睿居然接受了她的靠近。
他没有向之前那样推开她,而是任由两个人的手臂越缠越近。
满脸喜色,傅晓娅一直挽着叶睿的胳膊,走到餐厅后,当着傅盛和许曼笛的面,仍是不舍得松开。
傅宅大部分地方都是按傅盛的喜好装修摆设的,唯有餐厅这一区域,交由许曼笛来负责。
她喜欢折腾,上次苏棠来的时候,餐厅中还是小清新的北欧家居,才过几天的功夫,就全部换成了奢华的美式风。
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散发出璀璨的光芒,餐桌边围着几个沙发椅,鎏金镶银的椅背印着灯光,格外晃眼。
所有的家具全都是奢华美式风,可脚下踩的确实港澳花砖,叶睿低头扫了两眼,忍不住嘀咕:“怎么把铺厕所的砖整餐厅里来了?”
傅晓娅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大声反问:“啊,你说什么,什么厕所砖,餐厅的?”
她的声音极大,在座的人全都听得请清楚楚。
刹那间,许曼笛面红耳赤,一脸羞恼。
关于餐厅里的花砖,她也是一时心起,想着整个洋气别致的餐厅地面,于是挑来拣去,挑了一组花砖。
当时瓷砖店员还支支吾吾,似乎想说什么,看到许曼笛态度坚决,才住嘴把话憋了回去。
后来花砖铺上去之后,许曼笛越看越觉得别扭,可又不知道别扭在哪里。
听叶睿这么一说,她恍然大悟,瞬间醍醐灌顶,这种纹样的花砖,不就是澳洲那边人兴的厕所地板砖嘛。
呃,想到自己兴致勃勃地给餐厅换上了别人都用来铺在卫生间的花砖,许曼笛立马一阵反胃恶心。
她没好气地冷笑:“叶少倒是好眼力。”
嘴上说得平淡无澜,她心里却愤怒得跟一头狮子似的,恨不得把叶睿撕成碎片。
他也太没脑子了,看出来干嘛要说,别的场合说出来也就呗了,还是第一次正式拜见岳父岳母的情况下。
许曼笛在心底暗叹,不可置信,永叶唯一的继承人叶睿会这么蠢吗?
三想两猜,她就明白了叶睿的用意。
他哪里是蠢,而是很聪明地故意想给她和傅盛留下不好的印象,然后让傅家主动退婚。
许曼笛当即摆出一张臭脸来。
这个叶睿太也过于心高气傲了,她家晓娅哪里配不上他了?还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地使心计,太气人了。
与许曼笛多变的心思成反比的是,傅盛没有多想,他和蔼地招呼叶睿:“小睿,晓娅,赶紧坐过来,就等你们吃饭了。”
傅晓娅大大咧咧地拉着叶睿按他坐下,然后给他摆好菜碟碗筷:“爸,不好意思啊,我们来迟了。”
傅盛没有回答,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叶睿。
叶睿注意到他被打量,挤出一脸谦和的笑容:“是啊,傅伯伯,许姨,不好意思了,我来晚了。”
“没关系,年轻人嘛,事务繁忙。”
傅盛抿了一大口酒,咳咳两声后又道:“璟枫也是忙,时常十天半月才回来一次。”
“傅宅对于他,就跟记时宾馆似的,呵呵。”
傅璟枫有点不耐烦:“爸,今天我不是主角哈。”
傅盛爽朗地哈哈大笑:“你看看,孩子们长大了,就都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们做父母的说了就不算了。”
他意有所指地凝视着叶睿:“小睿和璟枫是同岁的吧?”
叶睿笑笑,语气泛着明显的疏离:“傅伯伯,我比傅总小两岁。”
傅盛夹起一个鸡腿,放进许曼笛面前的菜碟里,若无其事地道:“哦,属马的,我家晓娅是属老鼠的。”
许曼笛咬了一口鸡腿,心花怒放地附和傅盛:“老爷,你之前不就说过,鼠马相配吗?”
傅盛突然敛去嘴边的笑意:“曼笛,你是新时代的人,难道还信奉老社会的属相之说?”
许曼笛一时无言,在心里愤愤,奇怪了,明明是他先提起属相的啊。
难道是老爷也看出,叶睿对晓娅心不甘情不愿来了?
其实许曼笛本身也不满意叶睿这个准女婿。
永城豪门阔少多得是,个个风度翩翩,高富又帅,胜之叶睿的公子哥多了去了。
可惜,她这个女儿一门心思地被叶睿迷住了,哎,孽缘呀。
许曼笛劝过傅晓娅很多次,不管是旁敲侧击,还是直言劝阻,都没有一点用。
不,倒是起了一点副作用,那就是激起了傅晓娅的逆反心理,令她对叶睿更加钟情耿耿了。
看在傅晓娅对叶睿痴心不改的份上,许曼笛想帮帮她女儿。
她觉得自己女儿论条件,论相貌都配得上叶睿,而且绰绰有余,可叶睿不动心,估计是因为他心里早就有人了。
许曼笛正在揣思时,叶睿突然夹了白斩鸡盘中剩下的那个鸡腿,站起身放进了苏棠面前的菜碟中。
他不紧不慢道:“苏棠,你最近瘦了,多吃点肉。”
苏棠诧异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尴尬无比。
这个叶睿,简直是想故意给她送难堪的。他当着傅璟枫一家人,给她夹菜,这不是故意给她树敌嘛!
许曼笛的火眼金睛和八卦天赋,一眼就看出,叶睿对苏棠有意思。
她刹那间恼了,叶睿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傅家儿媳妇苏棠!
她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苏棠,这下更是咬牙切齿,恨得歇斯底里了。
这个小贱人,标准的狐媚子!
一双丹凤眼瞪着苏棠,许曼笛满腔怒火无处可发,气得浑身发颤,脸色骤白得基本没了血色。
苏棠看得懂许曼笛的眼神,可是她也不想叶睿对自己有心思啊。
她私心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洗清楚自己。
不等苏棠做出反应,傅璟枫直接夹起她碟子里的鸡腿:“我最喜欢吃白斩鸡了。”
鼻子一吸,他赞道:“味道还不错。”
不顾众人的目光,傅璟枫慢悠悠地啃完鸡腿,夹起一个大肉丸子丢到苏棠的菜碟里:“你不是最喜欢吃肉丸子嘛,来,吃个大的。”
听到傅璟枫说苏棠喜欢吃肉丸子,叶睿立刻夹起一个更大的肉丸子,半站着身子就要往苏棠菜碟里送。
丸子递到半空中,傅璟枫忽然抬手一挡,叶睿一个没拿稳,肉丸连同筷子一起掉进了海参鲍鱼汤里。
巨大的声响,不小的肉丸落进汤中,溅起许多汤汤水水。
许曼笛忍不住直接责怪道:“小睿,你不小心点,夹到一样菜就赶紧吃,吃完一样再去夹另一样嘛。”
虽然心里有气,可她还是碍于傅晓娅的面子,违心地帮叶睿打掩护。
毕竟如果当着傅盛的面撕破脸的话,谁也不好看。
而且万一叶睿脾气上来,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把话说到明面上,那傅晓娅该多伤心。
许曼笛拿出她和稀泥本事,夹起两块春卷,给苏棠和叶睿菜碟中各放了一块:“来,快吃,尝尝李嫂的手艺,她做拿手做春卷了。”
“啪!”
傅盛筷子一撂,摔在面前的瓷碟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廓里。
他冷眼徘徊一圈:“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