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雪弯了弯腰,犹豫着说:“张哥……”
被称为张哥的男人,就是张梦雪的最大债主张皓,张梦雪借的是高利贷。
张皓脸上挂着贵族式优雅的笑容问:“张小姐是在担心钱的事么?”
心事被说中,张梦雪点了点头,紧张的看着张皓。
张皓依旧笑得如春风拂面,嘴里的话却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背脊发凉:“这样么……张小姐,您问我的时候就该知道是什么结果了吧。”
张梦雪勉强笑笑,自己还有的选么。
不要以为高利贷都是粗鲁的流氓,那只是玩小的,像能一口气借贷给她八百万的高利贷,通常都比较有素质,但手段也比那些小打小闹的,要狠得多。
有些事,并不是一死可以了之的,他们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知道。”张梦雪当然知道,然而又能怎样。
自己有几分几两,张皓可能比张梦雪更清楚,如果未来的回报不比投资高,哪个生意人会去做这笔买卖呢。
“到期拖欠还款的结果,张小姐看来是非常清楚了,”张皓伸出食指,勾着张梦雪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仔细的审视一番,“那么过几天,我会为张小姐安排第一位客人。”
张梦雪打了个寒颤,自从张皓带她看过拖欠还款的那个女人,被折磨的惨状后,她真的打心里生不出一丝拖延的念头,她乖巧的点点头,在张皓的示意下开始了她今天的工作。
过去的张梦雪,做的也不过是端茶倒水的活,那是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哪怕这个希望是那么渺茫,她也依旧坚守自己的自尊。
现在的确没有办法了,陆俊颜的出现,只是让本就艰辛的日子,彻底绝望了而已。
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现在的情况,她还有什么资本可以矜持?
一个礼拜后,张梦雪接到一本册子,自己的名字排在最中间,前缀名是,落魄的贵族小姐。
呵,张皓真是聪明,拿她的身世做宣传,那即便不是第一次,就冲她这个贵族小姐,或是张氏之女的身份,恐怕过去的旧识都会有几分兴趣吧。
爸爸,我能怎么办呢……
张梦雪远远的望了一眼夜总会的大门,麻木的跟着化妆师离开。
张梦雪离开后,张皓吩咐完手底下的人,便带着几瓶酒前往几个特别的包厢。
说是说包厢,但从面积来看,绝对不会让人想到这是包厢。
包厢内绿树成荫,还有小桥流水,假山上的人偶师几个乘凉的少女被随从簇拥着,显然是富家小姐外出踏青的情景,每个人脸上表情不一,分外传神。
树荫下摆了几张太师椅,铺上草编的软垫,一张桌前坐着一个打扮的古色古香的女孩,额间描画脸敷桃花,正洗手焚香准备给贵宾泡茶。
张皓倒了杯酒,笑容满面的快步走到桌前,人未到笑声先到:“难得陆总大驾光临,张某招呼不周,先自罚三杯。”
说完,张皓果真连着三杯下肚,又满上酒:“真是难得来的贵客,贵客到来,张某敬上三杯。”
接着又是三杯下肚,瞬间那瓶烈酒基本解决,张皓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陆俊颜虽然对这种场所的招待方式不感冒,但对张皓这样外貌斯文的人,上来便是一瓶,心里也比较满意,便点了点头:“多谢,久闻张老板好爽好客,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陆总过奖了,冲您这句话,今天我可得大出血一次,能请陆总一次,是张某的荣幸。”张皓也赶紧借机请客,非常上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陆俊颜把玩着小小的功夫茶杯,“听说张老板这里有新人,还是个落魄的贵族小姐。”
不怕客人提要求,就怕客人没要求。张皓想了想,再看看陆俊颜玩味的表情,心里似乎摸着了点什么:“是有这么个女孩,本名张梦雪,十三岁时父亲因经济犯罪入狱,当年也是张氏太嚣张跋扈了,出事了连个帮手都没有,树倒猢狲散,就剩这么个小女孩为父打工还债。”
原本在陆俊颜手里转得欢快的茶杯猛的顿住,陆俊颜垂下眼睑,遮住了眼里来的激烈的情绪,过了片刻,他又继续把玩着小小茶杯,嘴角带起的浓浓笑意:“是吗,张老板真会盘算,男人都喜欢的蹂躏贵族小姐,这位张小姐给张老板带来的生意不少吧。”
不知为何,张皓就是觉得心里突的一下紧张起来,眼前这男人仿佛透着一身煞气,不由得绷紧了肌肉:“不,我们安排今晚做一次拍卖,之前张小姐只做侍应生的工作。”
陆俊颜笑了笑,把手里的小杯子轻轻放在桌上,磕碰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他不自知,依旧带着森冷的笑意说:“那好,这个女孩我要了,该怎么算便怎么算,张老板不必客气。”
张皓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能和陆俊颜搭上关系,他正求之不得,这个张梦雪并不是第一次,如果不是贵族小姐的名头,也卖不出去多少钱。
更何况,他总觉得,陆俊颜似乎非常生气,说不定哪个动作哪句话不对,便如火山喷发,烧死一干无辜。
客套几句,张皓便立刻离开,吩咐完手下把张梦雪带去陆俊颜那后,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温柔的笑着擦拭自己的眼镜,张梦雪啊张梦雪,没想到你竟然让陆俊颜上心了,当年下的本,现在终于开始回收了。
张梦雪突然打了个喷嚏,也没放在心上,相比之下,面前这扇门更让她感到烦躁不安。
有些事,并不是说,之前做了多少准备,此刻就能安下心进行的。
对张梦雪来说,这扇门莫过于洪荒猛兽的血盆大口,而她还必须恭恭敬敬的把自己洗干净,送到凶手嘴边,等待它把自己吞噬,咬得支离破碎。
若是身死,反而不那么可怕,一刀而已。
但过去她苦苦为之守候的自尊,和心里唯一的期盼,也就要在这门后沦陷。
一切的坚持都不再有意义,张梦雪有些恍惚,不知往后该怎么活。
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呆站了多久,张梦雪只觉得脚跟有些疼痛,浑身发冷,就连回流到心脏的血液,也冷得让心脏一颤。
要来的总是要来,长年的磨练让张梦雪不像一般女孩一样懦弱怕事,她深吸口气,伸出柔软的小手,缓缓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这间包厢主打的是古风古韵,怪不得张皓让自己换了一身古装,发髻倒是简单,长长的黑发用木簪一盘,再没多余。
绕过假山,是一颗顶着天花板的树,树下一张太师椅摆在正中,显示其为主的地位,先前泡茶的女孩已经撤下了茶具,搬了张古筝,纤纤十指连拨,弹出一串水珠滴溅在岩石上的幽响。
两人都没有回头看张梦雪一眼,张梦雪也乐得自在,站在一边听琴,恨不得这琴声不断,听到客人睡着最好。
太师椅上的客人坐姿略有些懒散,西装贴服在宽厚的肩膀上,偶尔一抬手,也不见上臂有绷紧的感觉,看来还是量身定做的西装。
张梦雪无聊之极,忍不住就开始打量自己第一位客人的背影,看那茂密的一头黑发,略硬,像是随意的梳理而成,随性里还有几分不愿合群的桀骜,宽肩窄腰,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总体说,是个身材非常不错的男人。
总比肚大肠肥的男人好吧……
一曲结束,客人挥了挥手,那边的女孩抱着古筝施施然离去,这个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张梦雪和这个男人。
沉默的气氛从两人中蔓延开,张梦雪不知该干什么,那个男人倒是怡然自若,悠然的喝了口茶,把空茶杯放在一边。
张梦雪叹口气,终于还是要面对他了。她拿起茶壶,为那个小小的茶杯满上。
“你这样还会有生意?”男人的声音里满是嘲笑和不屑,张梦雪慌忙抬头,顿时呆在原地。
如果说,肚大肠肥的男人是张梦雪不想面对的客人,那么眼前这个男人,便是她一生都不想再看见的男人,更不要提还要把他视为客人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撕碎了她的一切,也许,她能还再坚持一下!虽然明明知道,坚持其实也坚持不了多久,但就和绝症患者一般,心中知道自己要死了,也想着要努力地活下去,在这个世界上,能多赖一天是一天。
张梦雪瞪着眼,新仇旧恨交杂在一起,她下意识的举起茶杯,抬手就想泼过去。
恰好,陆俊颜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梦雪,看着她的动作也丝毫不避让,反而从容的坐着。
莫名的恐惧和那天的伤痛,带给张梦雪莫大的压力,即使陆俊颜坐着她站着,她也不过只是低头仰视他。
一杯茶在手,张梦雪却全身僵硬,愣是丢不出去。
她怕他。
陆俊颜缓缓起身,张梦雪立刻后退几步,陆俊颜一步便跨到她面前,紧紧的逼迫着她。
退无可退,张梦雪把长裙攥死在手心,眼神飘来飘去飘向了地面,目光一阵逡巡最后落在男人黑色皮鞋上。一尘不染,她的想象让她看见那个鞋子上面反射出来的,自己现在这副瞠目结舌的狼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