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草顺利地挤掉三甲之中的另一名选手,自此头筹之名花落谁家,已再无悬念,因为进入最后一场比试的两名女子都来自秀色楼。
台下的观众已经没人再去嘀咕谁赢谁输,大部分人都盯着殷小虎脸前面的垂纱,眼球恨不得钻到里面去。他们把她捧得太高了,等她一不小心摔下来,将会摔得十分惨烈。
不过摔得疼了,才能记住教训。
殷小虎握紧拳头,然而她的手刚握住斗笠的边缘,幽草突然有话要说。
她还想说什么?临阵拉票?不像。
“我……我想跟大家讲个故事。”
讲故事?众人面面相觑。
“五年前的今天,有个年轻的女子被她的养父母卖进青楼,和她青梅竹马的一个男子为救他,冒死冲进去救人,结果两人逃跑的时候被抓住了,青楼的打手打残了那个男子的双腿,青楼的老鸨还要把他送去官府,女子没有办法,这才答应老鸨接客,但是没想到,她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个女客。女客看她可怜,愿意放她离开,可她却因担心心上人执意留下,直到第二天晚上,她听到老鸨在房间里陪客人聊天说起这件事才知道,她的心上人和老鸨串通好了,用这种方式骗她就范……”
说到此处,幽草双目凝泪,痛苦不堪,她口中的女子是谁,已经不言而喻,台下一片唏嘘,频频发出自古红颜多坎坷的感慨。
这种表情这种痛苦装不了,她说的是真的,殷小虎一边感动地抹眼泪,一边期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白白错过了一个跳出火坑的机会,当天夜里,那可怜的女子想到了寻死,悲惨的是,她投水非但没死成,被人救了回来,而且因为脸被水里的断木割伤留下了一条十分丑陋的伤疤。”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想而知,那女子留在青楼必定只有吃苦头的份儿了。
可是……殷尾雏看向她的脸,她脸上并没有伤疤,难道她故事里的女主角不是她本人?
幽草继续说着,声色哽咽:“从那天以后,她过上了非人的生活,每天天没亮就要起床坎柴、挑水、做饭,不仅如此还要忍受姑娘、嫖客的欺负和嘲笑,有好几次,她想的不是了结自己,而是从厨房里拿一把刀冲进去。”
话说到这里,台下的众位男子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感到一股森森寒意。
“有一次,她真的被逼疯了,冲进一个姐儿的房间,当时里面正有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在偷欢,青楼里的生活已经让她变得丧心病狂,她当时在想,既然是他们害了她,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于是手起刀落,她至今都记得鲜红的液体溅到脸上时是多么可怕、无助。
当那对男女倒在血泊中时,她清醒了,她想逃却被冲进来的人抓了正着。”
众人屏住呼吸,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她被送到了官府,那个男人原来是正在被缉拿的杀人犯,而青楼里的那个姑娘是他的相好,正当她以为她必死无疑的时候,却意外地获得了自由,反倒是那间青楼,因此被官府查封。可她自由了吗?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从青楼里出来的,没人愿意接受她,她想凭劳力赚钱,却处处受到排挤和欺压,她必须生存下去。以女人的状态生存下去,或许就不会过得那么辛苦,她注意到自己原本拥有的资本,干起了最不齿的勾当。”
众人已经呆住,包括殷小虎。
幽草的唇边泛起一股冷笑:“她的脸受伤了,于是她蒙起脸,只露出自己较好的身段,在一个简陋的、见不得光的小酒馆里,扭转腰身卖弄风情。”
殷小虎屏住呼吸,静静倾听,她很想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幽草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复杂:“那天晚上,来了一个十分特别的男子,那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穿着十分华贵,不知道为什么会到那种破烂的小酒馆?麻木的女人像对付其他男人一样,先是诱惑他,然后再他喝得酒里下了药,当他准备下手的时候,男子突然醒了,他说他受人所托来找她,拜托她的人就是入青楼的第一日遇见的女客。”
幽草说那个女人就是她,是一个陌生的女客救了她,非但救了她,而且还教她读书识字,甚至请最好的大夫医好了她的脸,因为得到这样无私的帮助,所以她重新振作,后来才凭实力进了秀色楼。
秀姐率先鼓掌,证实了她的话,一边点头一边落泪。
站在台下的英郎始终抱着手臂,紧抿着嘴唇,眼睛盯住殷骨。
殷小虎以为自己陷入的又是一场阴谋,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感人的故事,幸好她没有错过。
她激动地想着,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无私的女子,女扮男装不说,还行侠仗义,这么好的人,她怎么就遇不到呢,没按捺住好奇心,她脱口问道:“那女客是谁啊?”
幽草没有看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普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是我的大恩人,可我却没能报答她,十天前,当听到她的英年早逝的消息时,我哭得肝肠寸断,滴水不进,恨不得为她殉葬。”
十天前……殷小虎想了想,十天前,她不正勒紧腰带节食减肥吗?的确是疼得死去火来,饿得肝肠寸断。
幽草又看向秀姐:“秀姐,我是秀色楼的人,你愿意让我报答那位女客的大恩大德吗?”
秀姐激动的抹眼泪:“自然,自然,她也是我们秀色楼的恩人,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殷小虎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听怎么像故意抬高自己。
“多谢秀姐成全。”幽草重重叩头。
台下的人见她久久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有些等不及地问道:“那行侠仗义的女客到底是谁啊?”
幽草顺乎抬头,目光充满感激和向往,声音多情而温柔,她只说了两个字:“殷舞。”
殷小虎一时没站稳,差点跌倒。
台下一片沸腾,不时有人发出疑问:“可是殷家大小姐,殷舞?”
幽草十分肯定地点头:“是。”
殷小虎掏掏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可她从没有救过一个女人,就算这件事上是自己贵人多忘事,但是幽草也说了,是那女客教的琴棋书画,她自己的水平还是被老师拿着戒尺打手心的程度,怎么可能教别人。
这个时候,哥总得出来辟谣了吧。殷小虎摸摸看向坐在一旁的殷骨。
殷骨缓缓起身,温柔地搀扶起她:“没想到是你,看到你今天的成就,舞儿在天之灵,也会为你高兴的。”冷冰冰的殷骨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动人心魄。
殷小虎一阵晕眩,摔倒在地上。这都什么跟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死了,就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哥……”她弱弱地叫唤出声。
殷骨似乎听到了,稍稍偏过头,试着看到她垂纱下的容貌,她赶紧捂住这丑脸。
这个时候英郎走上来,挡在他们之间,慢慢扶起殷小虎放在怀里,微微笑说:“我们小虎是被你们的故事感动了,才会如此失态,请大家见谅。”
殷骨看了英郎一眼,眼光十分意味深长,并没有多纠缠,重新对着幽草说:“好好比赛吧,别让舞儿失望。”
当殷骨走下台的时候,幽草高声宣布:“我要代表酿百酒出赛。”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她,眼里写满钦佩。
秀姐也睁大了眼睛,但眼神却和别人不同,眼珠子快要跳出眶来,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眼看就能摘下头筹,没想到楼里的姑娘临阵倒戈转投敌营。
所有人里面,只有英郎是平静的。
“你知道幽草为什么这么做,对不对?”殷小虎低声问他。
英郎笑笑:“应该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殷骨的计划,他假装激流勇退,让所有人都对他失去防备,却借力打力,坐享其成,这么多人里面,属他最精,秀姐太低估他了,没想到精心筹谋却为他做了嫁衣。”
幽草临战倒戈,是为报殷小姐救命大恩,冠冕堂皇,秀姐许了,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不许的话,更糟糕,到时候,秀色楼将背上无情无意的臭名。
不愧是大哥,这一歩棋下得够狠。
殷小虎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大哥利用苏辛芙的感情让她主动放弃比赛就是为帮幽草这颗棋子除去最强劲的对手。如果最后和幽草对决是又丑又笨的殷小虎,那么他的棋子必胜无疑。
殷小虎又被骗了,这次却是被大哥和幽草联手欺骗。
殷小虎气得要扑出去咬人,那是她最依赖最亲近的大哥怎么可以欺骗他、利用她?英郎狠狠抱住她的肩膀,低声说:“别着急,你以为秀姐就这么好欺负,好戏还在后头呢?”
英郎话音刚落,二楼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