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英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睁开眼,他就坐在床边,低笑着看她,他的眼睛黑而无光。一看就有心事。
她揉了揉睡眼问:“你去哪儿了?”
英郎用一夜未睡的眼睛看着她,毫无保留地展示着他无助与无奈。
“对不起……”他说,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可以提一个无礼的要求吗?”
殷小虎心里正不安,看他快要哭似的,也没来得及问是什么,连忙慌乱地点头:“好、好……”他将她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说:“让我哭一下。”
殷小虎顿时僵住。
他以前要报要捏,从不会征求她的同意,就像摆弄一个娃娃。
他以前更不会哭……
殷小虎不停地拍着他的肩膀:“没事、没事……”
他的肩膀却仍在颤抖。
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他不会哭得这么害怕。
殷小虎慌神了,也紧紧地抱住他,以前她做恶梦,哥就是这么抱着她、哄着她,现在也轮到她哄别人了。
“唉……”他叹气,松开手,重新看他。
殷小虎又是一愣,这哪儿是在哭,分明是在忍笑。
“你骗我。”她抡起拳头狠狠地砸。
他也不求饶,只是拢着她的手:“就算我骗你,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
“三年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了。”他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合嘛。”
她红着脸傻笑:“等你娶得到我再说吧。”
英郎伸手穿过她的长发,目光变得渺远:“我真的想等到有一天,我要亲自为你梳鬓绾发,让你做我的小妻子。”
她的语气温柔地像一包麦芽糖,可是为什么此刻,她从他眼里看到的是离别。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越来越不安。
“你或许赢不了这场比赛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我根本没想过赢,而且哥也不会同意。”
英郎本来松了一口气,听她这么一说,立即气不打一处来:“你哥、你哥、就知道你哥,你有没有出息?”
一会儿对她凶,一会儿对她笑,男人的心真难琢磨。
不过他说得对,女孩子长大了,总不能张嘴闭嘴地叫娘家的哥哥。
英郎倾身靠近,她一下躲开了:“不跟你闹了,我要去干活了。”说着扭头就走,再留下,她不知道心会乱成什么样。
殷小虎走过游廊,见到两三个丫鬟坐在一起哭,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便走过去问个究竟。
他们被秀姐派遣在墨竹身边伺候,眼看墨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们又怕又伤心。
她以为那种药只会让身体溃烂,没想到会死人。更没想到英郎居然比她还有研究。
其中一个丫鬟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大哭:“求求你,救救我们小姐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连林公子都能收服,一定有办法。”
狂晕,这根本是两码事,况且她根本不认识那个姓林的。
“你带我去看看她吧。”
丫鬟激动地点头,拉着她就往墨竹房间跑,还没到门口,他们就闻到一股浓重的咸鱼味。几个人同时捂住口鼻,尽管门窗被封得很严,但那股浓烈的气味仍然溢了出来。殷小虎怀疑,所谓的七日内暴毙是不是被自己熏的。
门打开,几个丫鬟立即跑得没影了。
殷小虎硬着头皮往里面走,恶臭的源头就是躺在床上呻吟的女人。
她已面目全非,翻动着浑浊的眼睛,很想坐起来,然而根本没有力气。
“九……”
“什么?”她似乎很努力地想对她说些什么?
“九……”她有重复了一便。
她想说的是救救我!殷小虎恍然大悟,可是连大夫都没辙,她能做些什么?
殷小虎虽然同情她,但是无能为力,只能叹气离开。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能救她,那英郎就不会被无辜牵连。
她跑到外面,一头扎进药铺,请教了十几个大夫,对墨竹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这些毒会使表面的皮肤溃烂,但并没有侵入血脉,如果能把毒素全部清洗掉,状况也许就不会恶化。一般的水根本不可能洗掉毒素。
她现在要找的不是解药,而是一种能与此毒相融的药。
殷小虎听后,在外面四处找找药,奔波了一天却一无所获,最后只在一个摆摊的郎中口里听到一个没太大的用处的消息。
她疲惫地回到房间,抱着枕头郁闷,这种药不是没有,不过远在西域,殷府的库房倒是有很多名贵草药,只可惜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因殷府的大小姐,早知道就多带些草药出来了。
殷小虎翻开包袱,里面只有类似于夜行衣的衣服。当初她担心被人看穿,所以特地轻装便形,赶做了这几件衣服。她记得出门前,老哥好像还硬塞一样东西给她。
殷小虎翻了半天,才翻出一盒洒了的胭脂。
她小时候体质差,身上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香气,容易招来蛇虫叮咬,老哥特地花重金从西域请了一个调香师,调了一种香料,把它研磨成粉,抹在身上,能够掩盖体香。后来,她的身体渐渐好转,一直到现在,都身强力壮、牛气冲天。所以已经好久没有用掺了这种香料的胭脂,这次出门,哥担心她旧病复发,所以特意给她带上。
殷小虎拿着胭脂盒端详了好一会儿,决定勉强试一试。
当天晚上,她又来到臭气熏天的房间,门紧紧地关着,她敲了几下门,安静中忽然发出碰倒东西的声音。
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丫鬟露出一双眼睛,鼻子里塞着两朵棉花:“什么事?”
殷小虎想了想:“秀姐让你去隔壁街的福记买两包针芽糕。
“这么晚了?”小丫头皱眉,不放心地朝里面瞅一眼,“你替我去吧,我还要照看小姐呢。”
“我还有事,只是来支会你一声,这是秀姐的吩咐哦,你自己看着办吧。”
殷小虎抛下话就走,小丫鬟考虑了一会儿,摘下鼻子上塞的棉花,反手关上门,急匆匆地走下楼梯。
一直躲在暗处的殷小虎来到墨竹的房间,忍着这股恶臭,慢慢往她的脸上抹胭脂,她不敢看她,但是指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块一块的凹凸不平。
抹完一盒胭脂,她吓得不敢回头看一眼,同手同脚地从门内逃了出去。
但愿她能好,星光之下,他坐在池塘边默默期盼,夜风带着清冽的青草香,她贪婪地呼吸着,悬着心的慢慢落下。如果这时候哥哥和英郎都能坐在她身边,他觉得这一生就都没有遗憾了。
她靠在一棵树上假寐,望着粼粼的池水,一股倦意袭来,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睡着了。朦朦胧胧间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倏忽消失在假山后。
那个人是……她一时间说不上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