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县福光寺。
寒露已过,天亮得很晚,一名驻寺僧人早早起来,冒着宿夜秋寒,在朦胧的晨光中,去往福光寺大殿,打扫一下,好接待即将到来的烧香许愿的香客。
在汝阳县这个小县里,寺庙的规模同样很小。
大殿虽然不大,但同样供奉着佛祖,供桌上的火烛在一夜之间燃尽,僧人准备重新点燃火烛,好借着灯火将大殿打扫一下。
僧人上了年纪,大殿内又无灯光,殿外天刚蒙蒙亮,他俩眼一抹黑,还没等走到供桌近前,突然脚下被一样东西拌了一下,站立不住,一下扑倒,手里的几根蜡烛也脱了手,滚落在地;僧人倒地后,扑在一样软绵绵的东西上,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伴随着心中的疑问,僧人双手撑着身下的软绵绵的东西,连抓带摸了几下,似乎是衣服,不过……随着手指的动作,一阵异样的感觉使僧人心里一动,幸好火折揣在僧衣里,摸出来,打着了火,照向身下。
待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僧人“哎哟”了一声,火折远远扔了出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橘黄色的亮弧,火折落在地上后,火被摔灭,随即大殿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曹谦等人在汝阳县内掀起了一场汝阳县自建制以来,规模最大的市井斗殴,自然就惊动了知县刘大昴。
但刘大昴头疼的,不是这个。
那场斗殴只不过是市井泼皮们东风压了西风,并没对他的政绩造成什么损失,再说,斗殴完事后,第二天,曹谦就带着礼物和银票拜会自己,二人进行了一次密谈,过后,斗殴被定性为良民不堪市井泼皮频打秋风,组织起来抵抗;曹谦也保证,泼皮们被他们打怕了,日后在汝阳县内,只要有他曹谦和他手下的伙计们在,治安一定会好很多,对于刘大昴来说,自然是好事,也不怕县尉洪宽聒噪。
然而刘大昴高兴没几天,就发生了这起命案。
要说在汝阳县,一年内发生数起命案,刘大昴也是见怪不怪,如今朝纲不举,为官一任,只要拿出钱财,打点了上司,就算在治内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会影响了官途。
就说前些天,张都头夜间横尸街头,据回来的差役王四和范初九说,他们巡夜时遇到两名形迹可疑之人,上前盘查,哪想这两名凶徒突然发难,实在凶悍得很,张都头殉职,他俩也受了伤,勘验现场的时候,三具尸体倒卧,还保留着临死前搏斗的痕迹,凶徒遗留下来的刀上还可辨“吕杀”二字,刘大昴也听说过吕县的“吕杀帮”的名头,便致函吕县县令,要求协助缉拿“吕杀帮”,此案到这一步就算完结,至于吕县那边怎么样,跟他刘大昴算是没什么关系了,洪宽对此案也没说什么,但不知怎么,对这桩女尸案却极为上心。
说起这桩命案,刘大昴一个头两个大,几乎就是一桩无头案。
原来本日凌晨,在福光寺大殿,有僧人发现了一具女尸。
汝阳县不大,谁家夫妻吵架,谁和谁通奸,甚至是谁家的饭馊了,种种一地鸡毛的事,用不上一夜就能在多少双耳朵之间完成好几个循环,更别说在佛门清净之地发现了女尸。
刘大昴刚刚升堂,就接到了报案,立即带着刘师爷、县尉洪宽、叶都头和仵作、衙役到福光寺勘验现场。
女尸仰卧,头东脚西横卧在供桌前,裤子被褪到了膝盖往下。
发现女尸的那名僧人在众位做公的面前,表情一直古怪……的确是古怪,可能女尸的状态对他的触动太大,自幼出家、断了红尘的他,见了露出****的女尸,不知道他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刘大昴再一次仔细向这名僧人询问了发现女尸的经过。
僧人本来慌慌张张地到县衙报案时,已经向负责接待的押司将经过叙说了一遍,面对刘大昴,除了将经过重复一遍,还不时穿插“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的佛号和忏辞。
刘大昴听完了僧人的话,仔细看了一遍女尸,除了裤子被褪到膝盖往下,很猥亵之外,脸部不知用什么利器划得血肉模糊。
仵作马上进行了勘验,忙了一个时辰,勘验结论形成文书,交到刘大昴的手里,尸体被人找了张席子盖好,准备告示全县,寻找家属前来认尸。
勘验文书显示,女尸年纪约二十到二十五岁,死亡时间大约是三天,身长约五尺,除了脸部被人用利刃搅烂,前额上一处伤口为钝器击打所致,头骨凹陷,可断定为致命伤,身无饰物,更无其他财物,不排除此女被害前和被害后,加害人掳去其财物,但耳垂无眼,颈、腕处也没有任何佩戴类似饰物的痕迹,可以断定是出身贫家,杀人动机初步怀疑为奸杀。
刘大昴又派人找来一名稳婆,接着对女尸进行了私密的查验,最后结论是,此女被奸污。
福光寺虽小,但也是汝阳县善男信女们朝圣之地,这样的地方,居然发生了奸杀案,全汝阳县莫不轰动。
从发现尸体,到勘验完毕,不到半日,刘大昴完臣了初步的查案,命衙役将福光寺从主持到烧火僧十几人看押起来。毕竟,在福光寺发生了奸杀案,寺内的僧人都摆脱不了嫌疑。
轰动汝阳县的福光寺女尸案,自然也传入了曹谦的耳中。
然而曹谦怎么也没想到,这起女尸案,不但牵扯到他,还差点使他万劫不复。
曹谦和李季带领着伙计们,在白埠街一战,打出了威风,在全汝阳县,除了跟随曹谦和李季的伙计,市井泼皮们无不惧怕,这一战之后,曹谦第二天就拜会了刘大昴,就算是在官府那边打通了关节,接下来就要火速开展在汝阳县的事业。
尹章在曹谦等人的协助下,找回了他的次子尹伦,本来说要择日兑现分给曹谦这一方他手中一半家产的承诺,但曹谦却派冯二等十几个伙计,吃住在尹家老宅,借口是怕尹师绮会心存不甘,寻机报复,他们特意来保护他们父子俩。
虽然多出来十几个护院的保镖,但尹章如何不明白?曹谦他们就是怕自己赖账,的确,自己有心赖账,毕竟这家业是尹家穷数代之力累积下来的,不是像冰雹一样掉下来的。
然而曹谦他们是什么人?泼皮!比原来横行在汝阳县内的那些泼皮还要凶狠狡猾的泼皮,就连长子尹师绮这个跺跺脚、全汝阳县就要颤一颤的地头蛇,现在也吃了瘪,更别说自己这个半截子入土、还要照顾一个痴傻儿子的老头子,算了,财去人安乐,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而已,那么多钱财,死了也带不走。
尹章想通后,就在冯二他们住进尹家老宅不到一天,第二天就托冯二请曹谦来,商议兑现报酬事宜。
曹谦到后,尹章先是上茶招待曹谦等诸位伙计,说了一番亏诸位相助、才使他父子相聚等客套话,然后也不兜圈子,表情一凛,对曹谦说:“三郎,老夫本是商贾,自然恪守信义,不过,在老夫兑现许诺前,还望三郎答应老夫一件事。”
此时尹章一扫老迈龙钟,一股浩然之气凛然不可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