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看看这木门已经很旧,两扇门当中有一条可塞进手指的缝隙,其中一个人摸出一根手指粗细的竹管,先往竹管里填装了一些东西,然后将填装东西的一头塞入门缝,留在外头的一头用嘴对着一吹,如此重复了三次。等了一会儿,这两个人似乎放心了许多,摸出短刀,一点一点将门闩挑去,轻轻推开门,在进门之前,二人每人掏出绢帕捂住口鼻,仗着习惯了夜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没有碰撞到任何一样东西。
很快他俩就看到了睡在曹谦和冯老混当间的老乞丐,这二人的脸上漾起一阵微笑,突然曹谦动了一下,这二人吃了一惊,这熏香的药效应该不是那么不堪吧,但此时不容二人多想,只能速战速决。
二人矮身摸到老乞丐近前,反握着短刀,暗中用力,一齐刺了下去。
两柄短刀像两颗毒牙一样,楔入老乞丐的身体,发出“噗”轻微的声音,接着一股血腥味儿如一缕幽魂飘如这二人的鼻子。
“嗯——”
不知是老乞丐两旁的谁发出了一这声,似乎是梦呓,潜入屋内进行刺杀的这二人立即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及多想,在电光石火间,迅速补了几刀,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窜出屋,等脚一沾门口对着的街道上,这俩人一齐摸出火折子,吹着了火,高举过头顶,晃了几晃,然后将火盖灭,分两头朝街道两边散去。
这两个人刚一消失,就从街道两边的路口处,各跑进来一行人,都点起火把,看装束,却是县衙的差役。
这两队的差役,其中一对领头的,是张都头,另外一队领头的,三十不到的年纪,清癯的脸庞,在火光下显得白净的面皮,一双很细的眼睛,身穿青色官服,头戴无翅巾帻,他看了一眼曹谦的家门,鼻子哼了一下,冲着张都头稍稍一转头,张都头会意,招呼过来两名差役,三个人一齐冲到曹谦的家门口,三条腿齐齐蹬在门上。
这门本来就破旧,加上刚才进来刺杀的人逃出后不可能上锁,因此随着一既沉闷又清脆的声响,伴随着灰土的气息,大门洞开,差役们一拥而入,因为点着火把,将屋内照得透亮,曹谦,冯老混还有李肥被这巨大的声响吓醒了,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睛,看神色似乎有些呆滞,根本没有因为突然闯进来一大群不速之客后的惊诧。张都头和这位有几分官模样的人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屋内仍弥漫着一股迷香的味道,不过大门已开,不必担心其他人会着了道。
有差役带了水袋,喝一口,然后喷在曹谦等这三人的脸上,单翠娘在楼上听到了动静,下来站在楼梯口一见这情景,吓得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曹谦等三个人被冷水一激,一下清醒过来,一见闯进来这么多人,吃惊不小,特别是看到张都头,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们干什么?”曹谦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看着闯进来的这些差役问道。
“我们已经查明,尹相公的父亲尹员外就被你们这些歹人藏在这里,交出来吧。”张都头一指曹谦。
“什……什么尹员外?”曹谦无辜地看着张都头。
“别想抵赖,这位,可是县尉洪宽大人,若是交出人来,洪宽大人念你们可怜,让你们少受皮肉之苦。”张都头冲这个有几分官模样的人拱着手,对曹谦说道。
他就是洪宽!
曹谦看了一眼洪宽,便知道自己和李季小心行事加上略施计谋,这一步走对了。
“大……大人,我……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曹谦一摊手,“再说,我们是怎么了,昨夜睡下的时候,没喝酒啊,怎么感到有些晕呢?”曹谦还晃了晃头。
张都头和洪宽不想再和曹谦纠缠,命差役们仔细搜查。
好一通翻箱倒柜!连屋后院内的那三口空棺材也没放过,屋内西墙本是布庄的货架,被曹谦扔了出去,摆上一张供桌,供桌上并排摆着三个骨灰罐,最左边的是老曹三的骨灰,罐前立着灵位,上书:先考曹直之灵位;另外两个是单保夫妇,分别书:先考单保之灵位,先妣刘氏之灵位,在灵位前摆着香炉和供果。当有差役准备动灵牌和三个骨灰罐时,曹谦和单翠娘同时喊道:“别动!”
张都头冷冷说道:“执行公务,挡者格杀!”
曹谦哼了一下说道:“你们是来搜人的是吧,什么样的人可藏在骨灰罐里?他们的头七还没过,你们要是扰了我的父亲还有翠娘父母的灵位,当心他们头七还魂的时候缠上你们!”
如果是在曹谦穿越前的时代,这样的话,大多会被人当成玩笑,但此时那些差役明显是一愣,本来他们见到屋后的三口棺材,就觉得甚为晦气,心里是大大的不愿,三更半夜的将人折腾起来,就是为了到这晦气的地方?加上这三个灵位生前发生的事情,差役们多少知道一些,横死之人,谁也不愿惹。
搜查算是劳而无功,张都头和洪宽对视了一下,心里都奇怪,明明安排妥当了,怎么扑空了?
曹谦冲着张都头和洪宽一摊手,问道:“两位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
洪宽恨恨地“哼”了一声,此番搜查毫无结果,他对曹谦再看不顺眼,也做不了什么,只好以后再说。
众差役在洪宽和张都头的带领下,来得快,走得更快。
望着这些人的背影,曹谦的嘴角微微上翘,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粗口。
却说那两个潜入曹谦的家里进行刺杀的黑影,在得手后,本来是分做两头跑的,却在尹家老宅门前汇合,二人对视了一眼,也不叫门,同时助跑了几步,飞身上墙,翻墙入院。
这两个人进了院子不久,一群黑影悄悄摸到尹家老宅的墙外。
“哥哥,此计甚妙。”一个人轻声说道,正是冯二。
“嘘。”做出嘘声的,正是李季,他朝身后看了看跟随他来的伙计们,全是他精心挑选的、身手灵敏的,在那座荒废的宅子里,剩下的伙计也不在,他们在李季的吩咐下,带着尹章隐蔽到别处去了。
李季冲着尹家老宅的院墙一挥手,众人都像刚才那俩人一样,助跑,上墙,入院。
院子里一片漆黑,环抱式的格局,更像是后世的四合院,但这只是前院,还有个二进院,早有伙计寻着那两个人的踪迹去往后宅。
众人绕过前宅,到了后宅,看这里窗棂明显较前院奢华一些,院子当中有用太湖石堆起的假山,挨着假山,长着数棵修竹。
其中一间正房亮着灯,随着灯火,投射在窗纸上的人影摇曳,似乎不止一个人;众人轻手轻脚摸到窗下,李季慢慢将头探向窗户,用食指沾了点唾液,轻轻点破窗户纸,顺着窟窿往里看。
这是一间书房兼客房,桌椅全是黄花梨木雕刻成的,书架上摆放着线状书籍,书桌上摆放着茶具,挨着茶具,是罩着白纱灯罩的灯烛,屋里的灯光主要是从这盏灯发出来的,书桌后是一张宽大的太师椅,椅子上斜靠着一人,侧身对着窗户,身穿绣着百花的长袍,头上没戴帽子,发髻用一根丝带系住,从侧脸看,应该和曹谦的年纪相仿。
这个看起来雍容华贵的人对面还站着俩人,李季看得清楚,赫然是张工和刘光!
李季看到张工和刘光这二人,暗自点头,单凭他自己,也无法猜测这二人的来历,亏得和曹谦商议,方才想出这么个主意,让这俩狐狸自动露出尾巴,不但如此,他俩又是绝佳的钓饵,引出来更为重要的人物,只要把这重要的人物掌握的手中,那就胜算在握了。
张工和刘光也是刚刚进来,将他们刚才在曹谦家里刺杀的过程对尹师绮仔细讲了一遍。
就在李季他们到了窗外的同时,这二人刚将刺杀的过程讲完,斜靠在太师椅上的这个年轻人看了张工和刘光片刻,慵懒地问:“你们确定得手了?”
“回相公,我们确信就是尹员外,他被李季他们装扮成了乞丐,天黑前送入曹谦的家中,我们都是亲眼所见,我们做事的时候,连刺了好多刀,怕是神仙一把抓也救不活了!不信你看。”
这二人说着,将刚才在曹谦家里刺过人的刀亮出来,让尹师绮看一看刀身上的血迹。
年轻人听了这二人的话,同时看了一眼带血的刀,慢慢地点点头,轻轻地“哦”了一声,端起茶杯来啜了一口,放下茶杯后,看着这二人,说道:“洪宽那边该差不多了吧,如此一来,了却了本公子的心事。”
李季在窗外听着,这年轻人留给他的印象,四个字概括,慵懒,冷漠。
无论是窗内、还是窗外的人,都知道张工和刘光刺杀的,是尹章,李季等人猜得到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轻人,正是曹谦的老对头尹师绮!
尹师绮派人刺杀自己的父亲,做了如此有违人伦的事,却丝毫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安,就像当初他屡次要置曹谦于死地,仅仅是为了保持和于秀娘的奸情。
对于如此冷漠嗜血的人,李季在窗外看着,握紧了拳头。
尹师绮从茶盘上又拿起两个杯子,倒满了茶,将茶杯朝张工和刘光面前一推,仍用他那慵懒冷漠的腔调说道:“二位辛苦了,以茶代酒以表感谢,日后,一定还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