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曹谦振臂一呼,冯二、冯老混、三卓子率先跟在曹谦身后,李季带来的活计都看看李季,李季想了一下,挑了几个心细的活计听从曹谦调遣。
虽然众人在县郊尹家别宅门口一番恶战,现在又在火场收殓单保夫妇和营救单翠娘,现在夜已经深了,但众人一点倦意也没有,很快就赶到冯老混的老宅子、现在的焦土。
一看到焦黑一片的平地,冯老混又跪倒,对着昔日的家嚎啕大哭。
众人劝解他,他却说,对不起死去的爹娘和列祖列宗。
有人干脆不理他,还说,知道对不起爹妈和祖宗,干嘛要去赌。
此时众人找来一些火把,在焦土中仔细寻找。
因为众人刚回到这里时,事发突然,都没看仔细,还以为脚下除了木头构件烧剩下的炭黑,就是屋瓦,这一次仔细一找,真就发现焦土中还有还多坛子碎片,人们不时从焦土中翻检出坛子碎片,连冯老混也停止了哭泣,和众人一起翻检坛子碎片。
曹谦觉得这场面真的很像他原来所在的时代警察在案发现场仔细寻找证据的场面,之所以决定来这里寻找相关证据,曹谦还是有另一番用意的。
嗯?
曹谦在一团焦骸中,发现一个完整的东西,立即蹲下身,将这团焦骸清理掉,之后曹谦就看到一个完整的坛子。应该就是它了,因为曹谦在听单翠娘讲述事情经过时候,记住了一个细节,就是坛子从院外飞进来时,有一个坛子打在单保的后背上,落在地上没碎,应该就是它了,因为在大火中炙烤,坛子开裂,但曹谦觉得这样也够了。他将坛子拿起来,上下左右看看,最后在坛子底部看到一个单字款式:尹。
“好了,别找了,该找的,找到了。”曹谦说着,召集众人,从那堆坛子碎片中继续翻检,专门找完整的坛子底,最后竟然挑出来十几个带有“尹”字款识的坛子底。
众人自然都认得坛子底的“尹”字,虽然默不作声,但如果光线足够的话,可以看到众人的眼睛都红了。
“大家辛苦了,收兵。”曹谦说着带着众人赶回来,一见到李季,曹谦刚准备将他发现的东西给李季看,李季却将曹谦拉到一处清净的角落里,说道:“曹贤弟,事情有变。”
“怎么回事?”曹谦一见李季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是很好。
“刚才,我领着伙计去看一眼尹章,告诉伙计一定要好好看守他,可是,尹章却对我们连哭带笑。”
“怎么回事?”曹谦又问了一遍这句话。
“尹章对我们说,别再指望用他去要挟他儿子了,他说这个逆子根本是想让他死。”
曹谦听到这句话,当即吸了一口凉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和李季真的什么依仗都没有了,回想起事情发生的经过,曹谦明白了,为何尹师绮明知他父亲在自己这一方手里,不但不露面,仍仗着他人多势众,不停地将众人往死路上逼,原来如此!
“他有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说,要等贤弟你回来,他要对咱们两个人说。”
“我们看看去。”
等曹谦和李季出现在尹章面前时,尹章面色憔悴,身子愈发龙钟,他一见这两个人一同出现,当即一笑,这笑包含着太多的内容,曹谦从中过滤出来了苦涩。
“你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吗?”曹谦率先问道。
“两位,在下的犬子给你们添麻烦了,老夫赔罪了。”
“免了,我们不贪小便宜,说吧,把我们俩一起找来,有什么事吗?”曹谦面对尹章的歉意,心里却涌动着无尽的恨意。
“是老夫有事情相求。”
“要是求我们放了你,那尊口怕是要白开。”曹谦冷笑。
“诸位,你们就算留着老夫,也救不了你们,不过老夫求你们的事,并非是放我走,而是救老夫犬子则个。”
这下李季也冷笑了,说道:“老太公,我们还想求贵公子饶命则个。”
尹章愣了一下,方才说道:“诸位误会了,老夫指的是另一个犬子。”
听尹章这么一说,众人方才一改讽刺的神色,有些郑重地看着尹章,曹谦问道:“尹师绮是你的儿子,如今能把我们逼到这步田地,想必你另外一个儿子不会差到哪去吧?”
“唉,诸位有所不知。”尹章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尹章有两个儿子,尹师绮是长子,尹章现在提到的儿子,是他的次子尹伦,字从理,他的浑家在生尹伦的时候,因为难产,好容易产下这个孩子之后,便一命呜呼了,尹伦也因为母亲生他时难产,差点因为憋气,胎死腹中,他出生便死了娘,一直由奶妈带大,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孩子有些痴呆,尹章明白是难产所致,虽然心智愚蒙,但总归是自己的儿子,和长子从学比起来,投入的感情并不偏倚;但随着这两个儿子的长大,尹章的心病一天重似一天,尹师绮完全继承了他,包括对生意场和交际场的玲珑八面,也继承了其他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是这个尹伦尹从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二十几岁的人,还要依靠丫鬟婆子喂饭才能吃饱,连大小便也得叫人伺候……
尹章说到这里,苦笑着摇头说,“报应,真是报应。”
众人并不言语,静静地听着尹章诉说。
对于尹师绮,尹章不再说什么,尽管他现在非常像当年的尹章,但尹章毕竟年纪大了,经历得多,也曾劝说过长子,要积德行善,得到的却是冷笑,并被反问,当年他尹章是否积德?
对于长子,尹章知道他这个父亲显得多余,那么对于次子,尹章却要为他留后路,决定要将家产的一半留给次子。
尹师绮不知是用什么办法得知父亲的决定,有一次这父子俩进行了一次密谈,尹师绮阴沉着脸告诉尹章,就算将家产一半留给他的弟弟,他也有办法夺过来。
尹章老泪纵横,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对儿子作揖,不管怎么说,是一奶同胞,他留给次子家产,无非是想让做哥哥的看在这些家产的面上,好好照顾弟弟,这家产早晚是他的;尹师绮听了这些话,脸上绽出出讳莫如深的笑容。
没过多久,和尹章同住在尹家老宅的尹伦突然就失踪了,尹章问尹师绮,尹师绮说是被他接到新家去了。以尹章的老奸巨猾,明白一定是这个狼一样的长子想做手脚,尹家在县郊的庄苑,刚落成没几年,尹师绮一直住在那里,现在尹伦也被尹师绮弄到那里,尹章想去看个究竟,或者陪伴着尹伦,凭着他的精明,也能防止长子对次子不利,没想到,半路上同样是因为长子造孽,被李季带着人绑架了。
说到这里,尹章早就老泪纵横,众人看他,真个是风烛残年,尽管他当年和现在的尹师绮是一路货,不过可怜父母心,一个人纵然大奸大恶,仍虎不食子,众人对他的看法改观了许多。
接下来,尹章的一番话令众人精神一振:
“诸位,自从老夫落入了你们手里,你们不也看到了吗,这畜生哪有诚意救我?恨不能让我这老骨头立即亡去,尹家偌大家业,自然都是他的了。老夫一把年纪,死不足惜,尹师绮这畜生他自作孽,俺是管不了的了,只是尹伦他……老夫现在别无所求,只求诸位帮老朽找到并救出尹伦,老夫愿拿出留给尹伦的家产的一半奉送给各位。”
尹章居然提出要将留给他次子尹伦的家产分给众人一半,不要说其他人呆住,就连曹谦和李季也一下站起身来,呆呆地看着尹章。
尹伦的家产的一半,相当于汝阳县首富尹家的四分之一的财富啊!这个诺许得似乎太慷慨了一些。
一见众人如此反应,尹章还道是人们不信,接着说:“诸位,空口无凭,老夫本是个生意人,明白这样的规矩,现在老夫立个字据,白纸黑字,画押为证。”
曹谦一下反应过来,忙赞道:“好,就这么办,尹员外好气魄。”
因为这里被改成了布庄,自然有笔墨和账本,曹谦撕下两页账本,让伙计研磨,曹谦将毛笔蘸了墨,掭好,有人解开了尹章的手,尹章活动了一下,接过曹谦递来的毛笔,有伙计抬来一张桌子和椅子,将曹谦撕下的两页账本铺平,尹章坐好,提笔想了一下,刷刷点点写了一份字据,然后将字据交给曹谦看。
曹谦将李季叫过来,俩人一起阅这份字据。
上面写着:吾姓尹,名章,字文,大宋河北东路昌洛州汝阳县人士,今次子不知去向,兹委托同县人士曹谦寻找,若寻见,抑或查出其生死消息,吾愿将吾留给次子之家产分出一半,赠与曹谦,永不反悔。
看过正文,曹谦和李季相视一笑,现在被尹师绮逼到这一步,真可以说是穷苦潦倒,而尹章的许诺,给众人带来柳暗花明一样的转机。
曹谦说道:“再添一条,证人,算在场的每一个人,名字和手押都不能少。”
尹章一点头,“老夫照办。”
接下来尹章将字据又抄写了一份,尹章和曹谦各自签署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标上旁证人,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单翠娘,都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上手押,这样的字据一共两份,一份曹谦收好,另外一份留给尹章。
“字据是留了,不过,我们真的要是找到贵公子,还望员外不要食言,不要等着我等弟兄前来讨要才好。”李季一边监督伙计重新捆好尹章,一边说道。
“放心,老夫决不食言,只望犬子平安才好。”
众人正说着话,有伙计神色紧张地进屋报信,说是县衙的张都头带着一班衙役,正往这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