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面前的这位几乎没了人样子的李季,何尝不是心灰意懒的江湖大哥?既然情况相似,曹谦相信,用相似的办法处理,依然会有效。
曹谦就这样坐在李季的对面,和李季一样自斟自饮。因为李季之前已经喝了很多的酒,曹谦请的这坛酒喝到见底的时候,李季已经醉倒,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看看太阳西斜,曹谦带着几分醉意站起身,将酒保叫过来,问道:“他每天都来吗?”
“客官,这位以前曾资助过小人,是俺的恩公,如今不知怎地,日日来俺这买醉,醉过之后,也不知去往哪里,俺问他,他也不答,客官与他可认识?”
曹谦望着酒保说道:“我受人所托,一直在找他,他天天都来吗?”
“的是,日日都来,一定喝醉才走。”
“他是你的恩公,也算是我的朋友,希望你好好照顾他。”
“休恁么说,俺自会照应。”
曹谦跟酒保说完了话,将酒钱付了,起身离开酒棚。
当天晚上,曹谦吩咐冯二等人自己练习打斗,他自己一头醉倒,睡得很死。
第二天曹谦再一次去那个酒棚,见李季已经到了,正在自斟自饮,曹谦又叫酒保上两坛子酒,将其中一坛子酒推到李季近前,接着无声地喝酒。
当李季将自己的酒喝见了底,开始喝曹谦送给他的那坛子酒时,始终没说话的李季开口了,“这位相公,你们素不相识,为何总是请我喝酒?”
曹谦将刚送到嘴边的酒碗放下,想了想说道:“您可是李松明哥哥?”
因为曹谦听冯老混说过李季字松明,对于古人来说,直呼其名绝对是不礼貌的,所以曹谦称呼起李季的字来。
“相公还知道俺的贱名,实不敢当,无功不受禄,说吧,找我有何事?”
曹谦缓缓地呷了一口酒,说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说着,将自己的姓名年甲职业说了一遍,接着将他自己在汝阳县这几个月以来的经历讲了一遍,当曹谦说到关于冯二他们的情况时,曹谦注意到李季的眼睛里流露出关切之情。
当曹谦讲完这些,李季用一种非常飘忽的语气说道:“你要不跟我说这些,我都快把他们忘了,算了,我已经不问世事了。”
曹谦微微一笑,说道:“不问世事,醉里乾坤的境界倒也不错。”说完,仍回到刚才一语不发的状态,陪着李季一齐醉倒在酒棚里。
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曹谦睁开眼睛,见李季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曹谦揉揉眼睛,站起身,将酒保叫过来,连同李季的酒钱一起付了,回去的路上,双脚就像是踩在云端里一样,软绵绵的。
到了冯老混的家,仍是让冯二他们自己练习格斗,曹谦一头栽倒在地铺上,不省人事。
曹谦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刚坐起来,冯二蹲在他眼前,问道:“哥哥昨天晚上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嗯?”曹谦残余的醉意完全被惊醒了,“你说什么?”
“哥哥,昨天晚上您醉倒后,我们几个练完了拳脚也都歇息了,大约是亥时,屋顶上有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屋顶上摔倒了,掉下来这个东西。”
冯二说完,将一柄短刀递给曹谦。
刀不长,像一弯新月,刀刃锋利异常,比起他的从后世带来的******毫不逊色。
曹谦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说明什么?说明昨天晚上有人潜入这个宅子,准备暗杀他们,至于为什么没有得逞,还遗留下来一柄刀,不用问,肯定有人暗中相助。
庆幸啊,真的很庆幸,他曹谦一直非常警觉,只不过这段时间折腾得身心俱疲,加上昨天晚上实在是醉得厉害,就在老虎打个盹儿的时候,差点被暗算,曹谦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接着仔细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短刀,在贴近刀格的部位,横镌着两个隶体字:吕杀。
这是什么?
曹谦将冯二等三个人招呼过来,让他们辨认一下。这三个人也都粗识文字,自然认得这两个字。
吕杀?
冯二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莫非是他们?”
“谁?”曹谦盯着冯二的脸。
“哥哥听小弟说,俺混迹市井,是个无家无业的泼皮,整日和江湖人做各种勾当,对江湖上的一些做不要本钱买卖的帮众也知道一些,俺听说在汝阳县近前的吕县,有一伙人专门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因为他们的老窝在吕县,又是做着收钱杀人的买卖,人人称作吕杀帮,后来他们自己也认了这个名号,出来做活的人,也要在刀上刻上这两个字,昨天晚上在咱们屋顶上的,兴许就是他们。”
曹谦将手中的刀柄握紧,看来的确要挖空心思置他曹谦于死地,连外县的人都找来了,其实曹谦明白,尹师绮在汝阳县财大势大,手眼通天,就算他手底下没有人可用,但钱可通神,不仅可以收买黑道人物来对付他,怕是也会买通官府来对付他,曹谦也算是黑道上的过来人,深知一旦被对手动用了官方的力量对付自己,怕是连还手之力也没有;想到这里,曹谦只觉得重重重压使他喘不过来气,看了看冯二等三个人,说道:“你们今天谁也别出去,大白天的,谅他们也不敢动手,我接着去找李松明。”曹谦说着就出了冯老混的家,在路上,曹谦心生疑窦,自从他将老曹三带进冯老混的宅子里之后,清楚他们行踪的,应该就是他们自己。
难道,在自己的内部,出现了叛徒?
曹谦这一天没有再去找李季,那些个所谓的吕杀帮杀手,已经把刀抵到他的咽喉了,只能先顾着眼前。
既然已经找到李季,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曹谦不需要再打探什么,他现在只需要消磨一下时间,遂混迹在市井当中看来往的商贩们的百态。
汝阳县在当今大宋只能算上一个三等小县,但这里的市井也非常繁华,可以见到不少外地客商,特别是汝阳县处于河北东路境内,离北方的辽国不是非常远,辽宋在澶渊之盟后,百多年没有发生战争,双方开设互市,交换各自所需的物品,辽国的物产、主要是羊就这样大批流入大宋;曹谦在市井当中看到了很多牛羊交易,尤其是羊,拥挤得像是脏雪堆一样。
离牛羊交易处不远,便是屠宰地;曹谦走到近前,看到众多屠手干净利索地将羊一只一只提到屠宰凳上,下刀,放血,剥皮,掏下水,一只羊顷刻之间被剥洗干净,用铁钩挂在了一根木梁之上。
在挂了一排白条羊的木梁的前方,则停留着一群人,他们对这些羊指指点点,曹谦听到为何不早早开市等话。
曹谦看出这群人应该是这些白条羊的经销商,来这个屠宰地进货,可是,此时已经日上三竿,为何还不开市售羊呢?
一阵焦急的情绪在人群当中传染着,可是屠手们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一切,他们的分工很细,有的将剥洗干净的羊挂在木梁之上,有的从木梁上取下羊,下刀肢解,有得则负责将羊肉从骨头上剔下来,肉放在一起,骨头放在一起……,曹谦觉得很无趣,这里到处有一股浓重的羊臊味,熏得他有点昏沉,准备离开。
刚一转身,就听到人群里喊道:“来了!”
随着这一声,本来就拥挤的人群潮水一样朝着宰羊的地方涌去,曹谦本来站在人群中,也被带着走了。
曹谦不得不费劲地转过身,跟随着人群朝前挤过去。
在人群中,曹谦远远看到在这一排屠手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略有些唇髭,青色的交领窄袖短衣,没带帽子,额头上系了一条布带。
这个人朝着众人拱着手高声说道:“各位乡亲,俺张顺昨夜多贪了几杯,起来晚了,请各位海涵!”
张顺?
他就是冯二说过的汝阳县屠宰行牙子?想想的确是这样,这里卖羊屠羊,自然是要图利,可是张顺一时不出现,这里就一时不开市,不管这些客商们多着急,看来这张顺在汝阳县的确有一定的威望。
抢在前面的客商忙不迭地将钱扔在剥羊案上,说出全羊、羊肉、羊骨、肢解羊等名称,屠手们都放下刀,在下身的围裙上擦了手,开始称重,收钱,张顺则在屠夫的身后来回巡视着,俨然是督战的将官。
随着完成交易的客商们逐一离去,曹谦被身后的人逐渐挤到肉案的近前。曹谦想了想,觉得应该买回一些羊肉改善生活,一个是老曹三养伤需要增加营养,再一个是冯二他们在他曹谦严厉的监督下打熬筋骨,也需要增加营养快点恢复和提高体力,于是曹谦也掏钱买了一整只羊,这只羊花去了一贯半的钱,收钱的屠夫则用了一张草席卷了羊扔给曹谦,曹谦接过来扛在肩膀上,挤过人群离开了屠市。
曹谦扛着羊回到冯老混的宅子,一进门,几个人都在,冯二等人见曹谦带回来一只全羊回来,都拍手连叫“妙极妙极!”
众人一起动手,将这只羊分开,冯老混找来足够的木柴,开始生火,将这些羊肉扔在锅里开始炖,单翠娘乖巧地蹲在炉边看着火,在羊肉煮好之前,曹谦将每天黄昏后的打斗练习安排在了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