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名杀手中刀的瞬间,离曾平灵位最近的伙计一脚踢灭了灵位前的灯烛,本来就昏暗的屋内,霎时所有的人被笼罩在黑暗中,惨叫掺杂着惊叫的同时,大约有五六条黑影撞碎了窗户,飞到院内。
曹谦手刃了一人后,大喝一声,“追!”飞身而起,跳出窗户,紧跟着李顺义等人或者跳窗,或者走门,一齐到了义庄的院子里,刚刚跳出窗外的五六条黑影敏捷得令人咋舌,如同燕子穿林,在曹谦等人的双脚刚落在院子里的同时,已经消失在夜色当中。
众人不见了目标,反而松了一口气,曹谦觉得身上缝合不久、包扎好的伤口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其他带着伤的人,此时也牵动了伤口,疼得直吸凉气。
待回到义庄内、重新点起曾平灵前的烛火时,这才发现,除了被曹谦一下解决掉的,另外还有四个,倒在地上兀自不动,众人检查了一下,其中一个还有气,撕下衣襟为这个人止了血,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压胸口,好容易把他弄醒了;这个人看了看众人,不说话,重新将眼睛闭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
曹谦知道靠折磨这个人从他嘴里掏出东西的希望不大,吩咐其他人一定要看好他,除了为他处理好肚子上的刀伤,还将手脚捆住,并用布条楔入牙关之间,绕到脑后绑好,防止他咬舌自尽。
众人好容易安顿下来,子时已过,再过两三个时辰,天该亮了,曹谦和李顺义等人简单商议,决定先不要惊动吴员外,继续原地休息,待到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刚商定完,从义庄之外传进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众人心中一凛,难道,刚才逃跑的那些人回来了?抑或他们找来了帮手,要从正面对曹谦等人下手?
就在众人惊疑不觉时,一个声音随着义庄的院门大开而传进来,“曹贤弟,老三老四老六老七,你们睡下了吗,这天寒地冻的,你们不冷吗,员外听了洒家讲曹贤弟的事情,非常仰慕,也不肯歇息,等不到天亮就前来探望,还带来了酒食,好跟各位弟兄喝个痛快……”
曹谦等人听了这句话后,都放下心来,却见张顺兴冲冲穿过院子,一脚踏进义庄之内,一手提着一串荷叶包裹,另一手却提着一个启开封口的酒坛,脚步有些蹒跚,显然有些醉了,借助昏暗的烛火,可看出张顺的眼神有些飘,张顺身后还跟着四名随从,前面两名提着食盒,后面的两名都挑着酒桶,看起来这个吴员外是要在义庄内大排酒宴款待曹谦等人。
不等曹谦和张顺说话,另外一个异常爽朗的声音随着一位略发福的中年人一齐闯进义庄之内。
“各位弟兄,吴某人不识礼数,慢待了,各位海涵则个。”
曹谦端详了一下这个人,不用旁人介绍,就知道他是吴员外,虽然身着便装,但一看便知衣料价值不菲,巾帻上和腰带下都佩戴着美玉,多少有些龇须,气度含威不露。
就在曹谦简单地端详着吴员外的同时,吴员外一眼看向曹谦,上前道:“不用问,这位一定是汝阳县新出道的英雄,曹和兄弟。”
因为曹谦曾宣称,自己的字是“和”,对方以字称呼,是礼数所必需,曹谦也听别人说过,吴员外字元亨,抱腕道:“想必这位就是元亨哥哥?”
“呵呵,正是正是,果然少年英雄啊,俺还以为,张顺替你吹牛呢,哈哈……”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被一声惊叫打断。
“王同,怎么回事?”吴员外听出这声惊叫是王同在门外发出来的,问道。
王同一手挑着灯笼、另一手提着食盒进来了,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完全去掉了激战过后的狼狈相,他放下食盒,一指窗外说道:“窗下并排停放了四具死尸,难道,又有弟兄受重伤死去了?”
“什么话。”吴员外的脸一沉,“说话不过脑子,换做是我们的弟兄受伤死去,难不成要暴尸在屋外不成?”
被吴员外这一句训斥,王同点点头,转而反应过来,“不是自己弟兄的,那就是敌手的,难道他们敢在元亨大哥的地面上动手,曹谦哥哥,还有其他的弟兄们,不打紧吧?”
经过王同这一提醒,吴员外赶紧退出义庄,到屋外窗下看了看四具尸体,蹲下身撕开尸体的衣服,让胸口露出来,四具尸体的胸口上一摸一样的纹身,呈现在众人面前,都是手指长短的弯刀。
曹谦等人也跟了出来,看了看还未出现尸僵的尸体,尤其是胸口上一摸一样的纹身,明白遇到了组织非常严密的对手。
吴员外站起身,问曹谦,“曹贤弟,这怎么回事?”
曹谦就将因为自己的警觉、瓦解了一伙杀手偷袭的过程讲了一遍,听说居然还留下了活口,吴员外转身就进了屋,在曹谦的带领下,来到了那名因为受了伤、捆绑了手脚靠着墙根垂头不动的俘虏面前,吴员外蹲下身,伸手托起这个人的下巴,看了看,这个人虽然尚有命在,但甚为萎靡,吴员外接着撕开他的衣服,见他的胸口上同样纹着手指般长的弯刀。
吴员外站起身,冲曹谦拱手道:“贤弟,将这个人交给我,待我把他带回去,找大夫诊治,保住他的性命,我自有用处。”
“元亨哥哥只管把他带走,来到您的地面,一切听你吩咐。”
“好,既然这样,我们先在这里畅饮一番,待天亮后,请各位务必到敝府好好歇息,虽说屋舍狭小,不过地方还是够住的。”
其他人自然要跟吴坤客气一番,吴坤接下来为曾平烧了冥纸,然后席地而坐,和曹谦等人开怀畅饮。
喝着酒,说起刚才曹谦等人险遭杀手暗算的事情,吴员外看上去并不发怒,只是淡淡地说,高凤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他在自己的地面上消灭曹谦不成,还派人到他吴坤的地面上实施暗杀,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知道元亨哥哥对高凤有什么打算?”曹谦问道。
“除了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没有太多的打算,不过,有了这四具尸体,还有这一个活口,这高凤总算被俺抓住了小辫子,哼哼,知州高连几番和稀泥,俺的好处他收,高凤的好处他也收,俺和高凤的仇隙越来越深,高连这个和事佬却捞得钵满盆满,现在俺有了高凤的把柄,倒要看看高连如何还做这个和事佬。”吴员外越说,越是得意。
曹谦想了想,说道:“元亨兄,这样虽然可痛快一时,不过也得罪了高连,到时候,高连站在高凤这一边,帮高凤脱罪,怕也不难做到,反而帮了高凤。”
经曹谦这一提醒,吴员外一拍额头,“哎哟,曹贤弟所言极是,吃了黄汤,这神智不甚清醒,一直以来,知州高连一直站在俺和高凤的中间,左右逢源,一旦他站在其中任何一方,那么就会以另外一方覆没而告终。”
曹谦端着酒碗,和吴员外对饮一口之后说道:“这一点我想元亨兄可以放心,高连不会让你和高凤任何一方消失的,因为一旦吕县只剩下你或者高凤任何一股势力,没了对手,势力会进一步扩大,虽然高连是一方父母官,但他这个流水的官,如何能压住地头蛇?压不住地头蛇,他这个官老爷的日子会不好过,因此,他不会希望事情会这样发生,按照这个道理分析,元亨兄,就算你抓住了高凤的把柄,高连也不会帮你对高凤不利。”
听了曹谦的分析,不仅是吴员外,就连和吴员外一起来的手下以及张顺等人,都不住点头,的确,高连作为州官,他羁縻于几股当地的黑道势力之间,并非是认可和接纳,而是看到黑道势力凭着他为官一任,根本无法剪除,既然不可为,那就由他去吧,但同时需要一种制约,不至于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那么允许几股势力同时存在并势均力敌,形成数足鼎立的局面,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那我们该当如何?”此时吴员外看曹谦的眼神,几乎全是崇拜了。
曹谦干笑了一阵,他自问自己其实没这智慧,只是在穿越前无数次的经验告诉他,就算是国家公务人员和黑道之间形成默契,那也只是同床异梦,各求所需罢了,尤其是黑道一旦触碰了某些底线,任你势力多么大,渗透多么深广,照样要被国家机器消灭;从现在身在的宋朝,到后世的现代化社会,概莫能外。
吕县最大的两股黑道势力,一个是以眼前的吴员外为首,另一个以尚未谋面就已交锋的高凤为首,他们显然还未触碰那个底线,就这么一直被默许存在下去,乃至相互争斗不休,却始终被历任官员从中渔利,不过,就像曹谦分析的那样,官府方面不会让其中一股势力顺利地“统一天下”,以求制约,现在吴员外已经向曹谦示好,而高凤几次三番施辣手要置曹谦于死地,敌友之分,已然明了,既然这样,曹谦想,高凤在吕县的一切,日后就由他曹谦来接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