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说完,后脖子“啪”地挨了一下,又响又干脆,疼得他直吸凉气,等回过神来,方才知道这一巴掌是曹谦的杰作,不光是曹谦,就连李季等人也同时大声呵斥齐天,本来齐天以为,眼前的这些人都是破落户,对于世俗是非,应不是那么看重,不想自己只在口头上说了不孝父母,竟然遭此重责。
冯二将木宝儿抢了回来,因为大部分伙计都住在这个院子里,木宝儿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儿,恐多有不便,曹谦便安排冯二带着木宝儿去往老曹三留下的临街木楼歇息,单翠娘也想要同去,曹谦也就同意了,另派几名伙计护卫这两个女人。
夜幕降临后,另有一些伙计去往市井打理夜市,等到后半夜就歇息在瓦子和商肆里,偌大的院子一下空下来,曹谦睡不着,独自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想着下一步该做什么。
李季坐在曹谦身边,半晌没言语,曹谦侧过脸看了看李季,问道:“程幺大哥睡下了?”
“睡下了,三郎,不知下一步作何打算?”
李季双手抱着一个小酒坛子,先仰脖灌了一大口酒,然后问曹谦。
曹谦想了一阵说道:“明日我先去见一下刘大昴,毕竟,我这次被冤枉入狱,这个官老爷多少还帮了咱们一些,现在我平安了,不去答谢一下,说不过去,日后,咱们还有用到他的地方。”
李季一点头道:“是了,我们日后在汝阳县立足,少不了要这个官老爷帮衬,要不,我和贤弟你一起去?”
“不用,明天哥哥带着弟兄们打理买卖吧,虽然我们被曹顺抢去的财物少了一半,可也不少了,用来打理买卖和打点衙门的人,足够了。”
说到这里,二人接着商议了一下日后的打算,二人一致认为,尹师绮栽赃曹谦的同时,勾结了曹顺挑拨曹谦一方和张顺一方的关系,双管齐下,既弄垮曹谦,又渔翁得利,甚是阴狠,这回双管齐下的计策全盘失败,尹师绮断然不能善罢甘休,一定要加以小心,要多多嘱咐伙计们一定要安分守己,不要惹事生非,以防再次被尹师绮钻了空子。
二人商议完毕后,曹谦接着到木天眷歇息的房间,将他叫起来,准备笔墨,要他将齐天讲述的尹师绮误杀齐盈儿、伪造曹谦奸杀于秀娘案件的过程写下,因为曹谦作为后世穿越而来的人,对繁体字会认不会写,只好让木天眷代劳,等写完后,曹谦看了一遍,接着让和木天眷歇息在一个房间里的齐天签子画押,待墨水干后,曹谦将这份材料叠好,装入贴身衣服里。
齐天自然知道曹谦要为他的姐姐伸冤,自然是喜不自胜。
一夜无话,第二天曹谦和李季坐了一番安排后,曹谦独自一人去往衙署。
因为今日息讼,刘大昴没升堂问案,曹谦到衙署的侧门求见,门子一见是曹谦,知道他和刘大昴打了不少交道,并不敢刁难,丝毫不耽搁,进去通禀,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堆着笑,“相公,往里请,老爷在书房里喝茶呢。”
曹谦进门前,塞给门子一两碎银,门子半推半就,收了银钱,乐颠颠地领着曹谦,过了一道天井,来到了刘大昴的房门前,门子隔着门通禀道:“老爷,曹相公来了。”
“叫他进来。”从门内传出刘大昴的声音。
门子先是为曹谦推开了门,然后恭恭敬敬地退出院子。
曹谦一脚跨进门来,一眼看到刘大昴坐在书案后,看面色,似乎有心事。
“大人,小可今日来答谢大人。”
刘大昴一见曹谦,动也没动,说道:“曹谦,自己找椅子坐吧,本官正要派叶都头去请你。”
“大人,找我有事?”
“大事,于老九一家人被杀了。”
曹谦听完刘大昴的话,瞬间失神,片刻之后,曹谦心里懊悔,救过于老九一家之后,所有的事情环环相扣,曹谦等人穷于应付,就忽略了于老九,凭着曹谦的经验,早该想到,尹师绮派人杀于老九一家人灭口不成,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为了掩盖于秀娘的行踪,自然还会派人杀掉于老九一家人。
刘大昴看了看曹谦,继续说道:“就在昨日,于老九的邻舍招待亲属,家里的椅子不够用,就来于老九家借椅子,这院门虚掩着,这位邻舍很奇怪,一路小心穿过院子,进了屋,接着转到卧室,一眼看到横在屋地上的人,身下有血,邻舍吓得根本不敢看躺在地上是谁,跑了出来,到我这里报了案,我派叶都头带着仵作前去查看,于家人,除了于秀娘一直不见踪迹,于老九和他的浑家,还有一名老仆、一名丫鬟、一名婆子都被杀,凶手下手干净利落,全都是一刀毙命,不过……”
“大人只管讲。”
“于老九在杀人凶手离开后,尚有一丝气息,拼着最后的力气,用手指蘸着他自己的血,在身旁的地面上,写了这么一个字。”刘大昴说着,用手指蘸了茶水,在他自己的书案上写了一个字。
曹谦微微站起身,看了一眼那个字。
那是一个“禾”字。
这个字代表什么含义呢?曹谦和刘大昴对望了一眼,几乎同时说出口,“于秀娘。”
这“禾”字,正是于秀娘的“秀”字的上半部分。
既然于老九在咽气之前,本来要写下“秀”字,因为濒死之际,力气用尽,只写出了“秀”字的上半部分,那么为什么要写下这个字而不是别的呢?难道于老九想说,凶手是于秀娘?
不对!
曹谦和刘大昴同时否定了这一猜测,太不合理了,那么……显然是于老九在临死时,还想着于秀娘,惦记着她的安危,写下“秀”字,是想表明他的死和于秀娘有关,并不是说于秀娘是凶手……
只有这个猜测最为合理,那是一名父亲在生命最后一刻,对女儿的牵挂。
将事情的原委猜到这一步后,曹谦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于老九在最后一刻,想到他曹谦,希望他能为于家找回于秀娘并善待她,写下一个草字头,或者凶手灵感一现,用于老九的血看,写下整个“曹”字,造成于老九自己写下血字的假象,他曹谦就算将全汝阳县人的嘴抢过来,怕也说不清楚了;曹谦心里直叫,庆幸啊庆幸,如果换做他曹谦杀于老九一家人灭口,肯定要替于老九写下“尹”字,就算尹师绮不死,在全汝阳县人的眼中,尹师绮就是真凶;对手的错误,往往一定是自己活命和反击的机会啊。
显然刘大昴也想到了这一点,苦笑道:“那些个杀人凶手只想到了杀人灭口,却没想到顺便再栽赃给你,看来是老天护佑你曹谦,我这个芝麻官,哪还有不护之理?”
曹谦听到这儿,微微一笑,他何尝不明白,对付尹师绮这样的地头蛇,就算朝廷命官,也是非常头疼,在汝阳县这块铁打的营盘中,刘大昴这个流水的官是不敢奢求能将尹师绮怎么样的,但尹师绮骄横不法,令刘大昴这个县太爷很为难,既然强龙不压地头蛇,运用朝廷律法做不到的事,自然也有律法之外的办法,换做曹谦做县太爷,也会培植另一股类似地头蛇、又听命于自己的势力,来牵制尹师绮,实现一种平衡,作为一县的父母官,执行国家职能,阻力会少了很多。
但是,事到如今,刘大昴的这一办法显然是不那么容易做到的,任期已经过了一半,曹谦虽然崛起很快,但命运多舛,尤其这一回被诬奸杀于秀娘,陷在牢内差点出不来;在曹谦面前,刘大昴丝毫不掩饰忧心忡忡的神色。
曹谦明白,就算刘大昴再担忧他曹谦,他曹谦也只是刘大昴的棋子而已,刘大昴只是不愿意失去曹谦这个颗比较好用的棋子而已。
但曹谦更明白,既然自己有利用价值,还是愿意被利用的,至少他对于刘大昴来说,是很重要的,他在汝阳县就有了地位,尽管这地位和刘大昴、尹师绮,甚至和叶都头这样的衙门皂隶都不可同日而语,但曹谦清楚自己原本就是个混黑道的,穿越后,起点也只是个卖炊饼的小商户,按照大宋时代的国家政策,经商的地位,低于种地的,更何况一个小本经营的只求糊口的小商户呢?
用曹谦内心的想法来说,找好自己的定位,余下的什么话都好说,什么事情都好办,既然刘大昴重视他这个棋子,他自己没有不重视自己的道理,还是看一下刘大昴的下一步打算吧,有心做刘大昴的棋子,自然要对刘大昴亦步亦趋。
刘大昴接着呷了几口茶,想了想说道:“凡是要小心,你要是出了事情,本官不是每一次都能救你。”
“谢过大人,我会小心的。”
“还有一事,本官也是刚刚接到文书,通报在山东境内,崛起一伙流寇,依着梁山泺这片水乡泽国,四处进犯,山东各州县颇为头疼,近来大有进犯京东与河北东路之势,本官和你提起这事,是想说,一旦这伙巨寇进犯昌洛州,甚至是汝阳县,府衙必然要招募弓手和民壮,你既然有了几十个听命于你的伙计,到那时候,我这个父母官,少不得要你出手相助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