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曹谦出奇的冷静相反,冯二、李虎、吴超叫嚷着要见到李肥,李顺义顾不得尴尬,叫身边的伙计回屋内。
不多时,两个火家抬着一扇门板出来,门板上盖着显然是刚从被褥上拆下来的粗布,凸显出一个人形状。
冯二、李虎、吴超一见,立即停止了咆哮,有些呆呆地看着那两个火家抬着门板,缓缓放下,退后,三个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有勇气去揭开粗布,看盖在里面的人。
曹谦径自走过去,来到盛着人体的门板前,蹲下,揭开盖尸布,李肥的遗容一下呈现在众人面前。
冯二等三个人此时不再犹豫,一齐围上来,蹲下身,看着李肥的遗容嚎啕大哭;李肥是最早跟随程幺、李季的伙计,平时也和冯二、李虎、吴超最为要好,和其伙计的人缘也非常不错,虽然不如冯二等人那么爱冒头,但其憨态可掬、任劳任怨的性情,连曹谦、李季等人也非常喜欢,因此,他死去,比在兰馨院前那个伙计的死去,更使他们揪心。
冯二、李虎、吴超围着李肥高一声低一声低哭号,以李顺义、赵顺川为首的人们,都呆呆地不动,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曹谦却不见悲戚之色,默默地看着李肥;李肥的咽喉处,有一个不到两指宽的伤口,细看之下,隐约能见到已经断了的喉管,凝结在胸口的血,已经成了黑色,双目微开,似乎是心有不甘,曹谦在李肥的眼皮上轻轻一拂,将他的眼皮合上。
曹谦站起身,挨个在冯二、李虎、吴超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小声他们说:“你们好好陪着李肥,我去和他们谈。”
冯二霍地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周围说道:“哥哥不要自己去,今天既然来了,为了替自己弟兄报仇,我们不怕把性命丢在这里……”
曹谦重重地一拍冯二,“你误会了,现在不是玩命的时候,我去和他们谈,你和他们俩好好陪着李肥。”说着,扔下呆呆发愣的冯二,朝李顺义走去。
李顺义一见曹谦奔他来,先是一愣,昨天早晨的单挑输给了曹谦,对曹谦已经有了几分畏惧,不由得后退几步,赵顺川一把拦住了曹谦,说道:“你要干什么,刚才俺说过了,是夜里闯进来凶徒,将李肥杀死,并非是我们所为。”
曹谦丝毫不动怒,说道:“我只是想跟你们谈一下,现在,张顺大哥不在,你们现在谁当家?”
“是我。”李顺义将赵顺川拉到一旁,凑近曹谦,接着说道:“三郎,李肥在我们这里丢了性命,说起来,我们虽不是凶手,也怪我们,不如,我李顺义将命交给你,任你发落,不要难为其他的弟兄,如何。”
“三哥,你……”赵顺川一见李顺义如此说,大为着急,还想说什么,却被李顺义一个眼色拦了回去。
“不知三郎想和我说些什么?”李顺义将赵顺川打发到一旁,问曹谦。
“这里说话似乎不太方便,屋里请?”曹谦朝正屋看了看。
“好,往里请。”李顺义说着,前面带路,到正屋前,推门进屋,曹谦紧随其后,冯二等人一见曹谦要单独跟随对方进屋,不由得担心起来,顾不上为李肥悲痛,叫住曹谦,“哥哥,你当心!”
曹谦回头一笑说道:“别担心,你们好好陪着李肥,我一会儿就出来。”说完话,曹谦将门咣当一下关上,冯二等人也停止了哭泣,站起身看着房门,连以赵顺川为首的对方也不无担心的看着房门,不知道曹谦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门吱呀一声开了,曹谦迈步走了出来,不仅冯二等人松了一口气,连以赵顺川为首的人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见曹谦脸色凝重,赵顺川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但怪在哪里,每个人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曹谦出了房门,来到冯二近前,对院子里的人转圈拱了拱手,说道:“各位,我曹谦今天来的唐突,打扰了。”接着对冯二说道:“你们抬着李肥,把曹顺留给他们,我们走。”
“这……”冯二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面对曹谦,眼睛瞪得几乎要掉了出来,“为何?”
“你还想怎么样?”曹谦反问道。
“我……这……”冯二憋得脸通红,说不话来,一指地上李肥的尸体。
“你们相信我吗?”曹谦挨个看看冯二、李虎、吴超三个人,问道。
这三个人一愣,不明白道曹谦在说什么,曹谦又问了一遍,“你们相信我吗?”
“我……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冯二愣愣地答道。
“既然你们相信我,赶快抬着李肥,我们回去。”
听曹谦这一说,三个人愣头愣脑地抬起了李肥,跟随曹谦出了张顺的宅子,朝着他们自己的宅子而去。
一路上无话,冯二还道是自己这一方人太少,打起来怕是要吃亏,此番回去,一定是要叫上更多的弟兄,带上趁手的家伙,返回来,将张顺宅里连人带东西打他个稀巴烂……
等曹谦等人进了院子,一直在院中踱步的李季一愣,怎么还横着回来一个?李肥?李肥!
李季看明白后,飞奔着将盖着李肥尸身的布揭起,心里最害怕的事情被证实后,一阵顿足捶胸,尽管没哭出来,但其悲痛并不亚于冯二等人。
冯二大声嚷嚷着,要召集所有的活计,备好刀棍等家伙,全体出动灭了张顺那一方人,被李季给吼住,方才讪讪地不说话,躲在房内生闷气。
已经有一个伙计入了棺,还剩下两口空棺材,留在家里的伙计先是为李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擦洗了一下脸上残留的血迹,也盛殓起来,当初本来是给老曹三和单翠娘父母用的棺材,此时却为死去的伙计用去了两口,还有一口,不知什么时候要用在谁的身上?
李季悲痛之余,并不急于追究曹谦为何在弟兄死在对方的宅内后,还要将曹顺还给他们,显然,他在等着曹谦跟他说点什么,倒是程幺,一遍一遍追问曹谦,为何要放了曹顺,难不成怕了他们?
在其他的伙计忙着为李肥置办后事、搭灵棚时,曹谦将冷静下来的李季单独叫到一个厢房里,将他和李顺义单独谈话的过程讲述了一遍。
原来曹谦在张顺的宅院内,得知噩耗后,表面平静,心里却如地底沸腾的岩浆,稍不加控制,只怕要冲破岩层,火山爆发起来。
但好在曹谦并非初次出道,穿越前的黑道生涯也并非混吃等死,因此强行控制住情绪,让冷静的头脑来主宰自己。
李肥死在了张顺的宅内,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如果凶手是张顺那一方人,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唯一的后果,就是彻底激怒自己这一方所有的人,在双方人数相当、打斗实力相当的情况下,一旦争斗起来,剩下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相信任何一个正常人,不会做出如此脑残的举动。
关于李肥落在顺着一方人手里的事情,曹谦仔细询问了李顺义;原来昨日李顺义和赵顺川在得知曹顺被曹谦等人扣起来后,顾不上问清楚原因,带着大部分伙计,打上曹谦等人的家门口,向曹谦等人讨要曹顺,一对一单挑被曹谦赢了之后,按照约定,不得不铩羽而归,他们回去后,并未直接回到张顺宅中,而是回到肉市打理买卖,等散市后再做计议。
李肥是被曹顺手下几位伙计送进张顺宅内的,只有几个人,并非像冯二说起的,将他们堵在巷子里的好多人。
曹谦之所以问到这些,是因为听冯二说,昨天将他们堵在巷子里、使他们腹背受敌的人当中,有张仲,曹谦察觉出,事情不那么简单了,张仲背叛了和程幺、李季的兄弟情义,投靠了尹师绮,现在又和张顺的人勾结在一起,曹谦相信,应该不是张顺的本意,至于张顺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还有待进一步调查,曹谦要弄清楚的是,李肥是怎么死在张顺宅内的。
曹谦向李季说起他的疑问时,李季沉吟了半晌,问道:“贤弟,你想怎么做?”
“我当然不会让这两个伙计白白丢了性命,如果真的是张顺这一方人做的,我曹谦绝不会姑息凶手,不过,这事情的蹊跷确实太多,希望哥哥能相信我。”
“相信是相信的,不过事情让人不明白,出了这么多的事,为什么一直见不到张顺,至于他们说张顺不在家,我却是不信。”
“那是自然,我曹谦也不信,我一定要搞清楚张顺为什么一直没出面,哥哥你看。”曹谦说着从衣领内掏出一封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曹谦从信封里抽出信纸,抖开,交给李季。
因为李季曾是落魄书生,因此只看了几眼,就将信读完了。
信很简短,寥寥数语,以张顺的语气,说他这些天对诸多俗务感到厌倦,将买卖全交给诸位兄弟打理,他出去散心一些时日,望各位兄弟用心为上云云。落款处是张顺。
“贤弟,这里有什么蹊跷?”李季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并没有从其中找到什么异样,这封信只能说明张顺确实不在家。
曹谦将信拿回来,反复用眼睛扫着,说道:“我觉得,看不出问题,就是一个大问题。”
“说说你的道理。”
“李顺义说,张顺确实出门了,怕我不信,就把这封信交给我看,他说他不识字,是几个识字的伙计合伙才勉强将信读下来的,方知张顺留书出游了,我就把这封信要了过来。”
李季一皱眉头说道:“你把这封信要来有什么用处?”
“其实没有用处,不过,我问李顺义,这是否是张顺的笔迹,李顺义说他不太清楚,平日里打理买卖,都是雇佣账房先生记账,七顺以及伙计们都不读书写字,因此他也不认得这是不是张顺的笔迹。”
“贤弟是说,这信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