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都头听张顺这样一说,当即一愣,问道:“大哥何出此言?”
“这……还是不说了罢,免得多生事端。”张顺摆摆手,这就要告辞。
“等等!”叶都头急忙拉住张顺,乞求道:“劳烦大哥对小弟说说则个。”
“嘿嘿……这个……”张顺堆着笑,有些为难的样子,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到他俩,就凑近叶都头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
不知是什么话落入了叶都头的耳朵,叶都头的脸色瞬间如同骤雨来临前的天气,风起云涌起来。
张顺在一旁察看着叶都头的脸色,神色也有些诡异,拉住叶都头的袖子,二人进了一家酒肆,挑了一副僻静的坐头,点了两角酒,切一盘熟肉,若干盘熟菜。
二人从进酒肆开始,到叶都头一角酒下了肚,一直没说话,酒力使叶都头的眼睛有些赤红。
“不知大哥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叶都头吃了一角酒后,没再要,菜也不动一口,直直地看着张顺问道。
张顺端着酒盅,并不喝一口,想了想说道:“你我弟兄之间也算是有缘,洒家明白,告诉你这些事情,只会徒增你的烦恼,不过洒家实在是看不过眼……”
“你是怎么知道的?”叶都头低吼道。
“都头稍安勿躁,待洒家跟你细细讲来。”
张顺呷了一口酒,细细讲事情原委道来。
事情在一开始,和曹谦多少有些关联。
这要从曹谦到市井上卖马说起,曹谦在市井遇上马的正主、单家一个庄丁,这个庄丁在认马时被曹谦痛打了一顿,张顺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双方交涉中相互认识,接下来张顺请曹谦到家里喝酒、切磋武艺,同时派遣张倌将单家的那个家丁连人带单家从张顺这里买走的活羊一齐送到单家庄单八七的家中。
张倌在送完人和活羊后,立即告辞,却被单家管家强行留下吃酒,张倌一见盛情难却,只得留下来小酌。
酒过三巡后,这个管家黄汤下肚,头脑有些不清醒,和张倌说起单八七,管家一个劲地抱怨主子对下人不体贴,想来着单八七虽无官职,但家财万贯,吃尽了珍馐、猎遍了美色,妻妾成群不说,在家外头女人也不知玩了多少,据说他最近得了一道什么回春方子,快五旬的人了,仍是那么龙精虎猛,真是羡煞人也,你单八七是艳福享尽,可怜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这么多年尽职尽忠,也不说给俺说个老婆,让俺也享享闺房之乐,传宗接代……这管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一直说到这单八七玩女人玩得腻了,不知那根弦搭错了,竟然跑到三井村,奸占了一个衙门都头的妻子,虽说单员外有钱有势,不过这么做忒不厚道了些,夺人妻女,怕要遭天谴哪……
张倌待酒饭吃足,起身告辞,此时已是夜间,管家一再挽留,张倌执意要走,管家将张倌送出门外,临别时管家还神神秘秘地嘱咐张倌,日后千万别将他在吃酒时说的话说出去。张倌会意,拜别了管家,借着月色,天亮时分赶回到汝阳县。
回到了张顺的宅上,曹谦他们刚刚离开,张倌待张顺醒了酒,就向他详细说了去单家庄送人和羊的经过,连管家对张倌说的话,也没遗漏。
单八七的所作所为,张顺自然听说过,不过单八七虽然鱼肉乡里,但手从来没伸向汝阳县屠宰牙行里,因此并不在意,而这一回张倌向张顺讲述的单八七在三井村奸占了一个县衙都头的妻子,张顺皱了一下眉头,汝阳县县衙的张都头和叶都头他都认识,张都头的家在汝阳县内,那么三井村的那个都头无疑就是叶都头了,单八七在无法无天,也不应该在做公的人眼中插鼓槌吧……
但张顺仅仅是反感了一下,并未继续往下想,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当曹谦被冤下狱时,张顺开始并不知情,直到他去找曹谦吃酒和切磋武艺,方才知道;尽管张顺和曹谦接触得不多,但他相信曹谦绝不是那样的人,就想动心思帮他,可是怎么帮?张顺也探听到,知县刘大昴有心周全曹谦,但无奈缺少对曹谦有利的证据,连李季他们也是一筹莫展,张顺想来想去,就想到一定要拉来一个做公的。
要拉拢谁?洪宽吗,张顺知道不可能,洪宽是尹师绮的妹夫,二人沆瀣一气,恨不能让曹谦一天死个三回,张都头不明不白地死了,也就是一个叶都头……张顺想起叶都头,很自然地想起张倌向他转述单家宅里的管家说的单八七奸占三井村一个衙门都头妻子的事情,立即来了精神,派张倌火速赶往三井村探听此事,很快张倌回来了,告诉张顺确有此事,而且,赶巧看到单八七夜宿叶都头的家里,此时叶都头在县衙有公务在身,一直没有回家,因此一直蒙在鼓里。
张顺闻听这一消息,非常高兴,事情有门,同时替叶都头揪心,心里说单八七啊单八七,按说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做如此下作的事情呢?不过也对,宁在曲中求,不在直中取,玩腻了自家的妻妾、玩腻了风尘女子,最后玩良家女子,倒也新鲜快活,不过单八七,只怕你命不久矣!张顺想到这里,心里闪过一丝寒意。
当叶都头闻听张顺向他叙说了家里发妻被单八七奸占的事情后,叶都头愤极而悲,几欲昏厥,张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好容易将叶都头弄清醒过来,叶都头睁开眼看看张顺,一把抓住张顺的手腕,尽管张顺有武艺在身,手腕也被抓得酸痛,见叶都头怒极至此,张顺知道,单八七这回活到头了。
旧恨,加上如今的夺妻之仇,让叶都头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做公的身份,盯着张顺说道:“你可知,那单八七什么时候再来?”
“叶都头,待洒家派人帮你打探,一有消息,立即告诉你,如何?”
“好。”叶都头低吼着,他的神情向对面的张顺传递过去一股血腥气。
可能真的是因为单八七作孽太多,注定逃不过天谴,就在曹谦在知县刘大昴的暗中相助下、潜出监牢查访女尸案这一天的前一天,张顺派往汝阳县三井村的耳目用信鸽送回了信,说单八七再次住进了叶都头的家,蹂躏叶都头的娘子。
张顺立即找到叶都头,说明来意,叶都头和张顺一起弄来了三匹马,带上张倌,每人身上佩带一柄弯刀,掀起一溜烟尘,奔三井村而去。
过不多时,到了村外,三个人勒住马,下了马后,迤逦着朝叶都头家而去。
一路上三个人小心翼翼,尽量避开人们的目光,生怕惊动了单八七,让这****厮逃了去。
好容易到了叶都头的家,原本是茅草屋的房子,在叶都头妻家的资助下,换了黑瓦,比之叶家人都在的时候改观了许多,可是……
叶都头几乎不敢想象,当他闯进自己的家时,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那一幕落入眼中的感受,因此远远看着自己家,裹足不前。
张顺和张倌在一旁看着叶都头,二人对了一下眼色,张顺说道:“叶都头,不管怎么说,这里是你的家,这鸠占鹊巢……”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叶都头还是犹豫不决的话,那他就不是叶都头了。
叶都头也不管张顺和张倌,大步流星朝自家门口走去。
在用荆条编织成的院门外,站着两个人把守着大门,一见面前前后走来了三个人,这二人同时斥道:“兀那厮们靠后,莫搅了员外的雅兴!”
什么,雅兴!
跑到别人家蹂躏人家的媳妇,还被说成雅兴,端的欺人太甚!
叶都头已经走到把守大门的那两个人身前,早抽出弯刀在手,刀锋过处,其中一位应声而倒,另一个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另外一个人见眼前这个人煞是凶悍,顾不得伙伴和屋内的单八七,撒开腿试图逃走,早被张顺和张倌一左一右拦住,走脱不得。
叶都头挥刀砍倒了一个,一直憋在心里的杀气已经汹涌奔出,那还停得住手?追上去斜斜的一刀,将这个试图逃走的人劈倒在地。
一连杀了两个,叶都头非但没有丝毫惧意,仇恨的火焰使他变得佛挡杀佛、遇祖杀祖,他一脚将院门踹开,大踏步走进院子,离门口还有一步远的时候,听到屋内有人叱道:“三子,六子,不是告诉你们别让人打扰本爷的吗,外面出什么事了?”
很明显,说话的是单八七,可能是不见回答,就听单八七口中骂着,推开了房门,就在一刹那,单八七见门前站着一位大汉,不由得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肚子一凉,低下头,看到一片锋利的刀身已经深深没入了腹部。几股发烫的鲜血顺着刀上的血槽欢快地流淌。
“你……”单八七瞪起眼睛,指了一下叶都头,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在全身的力气随着迅速飙出去的血不断流逝的同时,伴随着喘息,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不……不要杀我……给……给你钱……”
临死还拿钱谈条件,这夺妻之恨,乃是奇耻大辱,是能用来谈条件的吗!
更何况,旧恨加上新仇,叶都头已经是怒火攻心,就算单八七说将全部家产奉送,哪还听进去?当年被单八七害得家破人亡,如今,还来奸占自己的结发妻子,当自己是块泥,想踩就踩吗?这样的仇恨,还是拿命来了结吧。
叶都头一撤手,将插入单八七躯体内刀抽出,更多的血喷溅出来,叶都头的衣服上脸上也沾上点点梅花,单八七站立不住,瘫倒在地,叶都头心中默念,刚刚这一刀,是为了他全家刺的,接下来的一刀,是为了父亲刺的,再一刀是为了妹妹,接下来的一刀为了母亲,剩下的几刀,为了一雪戴绿帽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