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美院发生一件轰动全院的事,油画班的班花爱上了学院最年轻的画师,不久班花怀孕,班花的舅舅时任江大校长,和院领导有几分交情,为了照顾各方名誉,院方做了低调处理,但未能挽回局势,最后两人先后离开了美院,讲师转校到一所中学任教,班花则退了学。
班花的父母都是传统保守的知识分子,女儿自毁前程和老师恋爱并怀孕的事让他们觉得颜面扫地,她父亲更是把她禁足在家,谁知女儿还是寻机逃脱和老师私奔了,老先生一气之下断绝了父女关系。
班花生完孩子做了家庭主妇,丈夫收入不高,日子过得有些拮据,妻子几番有找工作的打算,但丈夫都没同意。
丈夫既不懂开源节流,又不让妻子工作,一家三口就靠那点微薄的工资,生活压力可想而知,有句话说得好,叫贫贱夫妻百事哀,一方面是日子过得很不宽裕,举步维艰;另一方面,经过那段时间的共同生活,很多问题都慢慢暴露出来,恋爱的光环逐渐淡去,妻子发觉丈夫其实是个性格优柔寡断,生活散漫不修边幅的人,原先所欣赏的优点,一下子变得乏善可陈。而丈夫发觉妻子像变了个人似的,由当初的单纯率真变得敏感尖锐,两个人的耐心越来越少,争执越来越多。一个偶然的机会,妻子发现丈夫藏有一幅油画作品,上面画的正是丈夫的堂妹。”
林纬说到这儿时,叶宛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林纬继续说道:“丈夫因为他俩之事,已好几年不画油画,可以想象妻子看到那幅画时非常惊讶,她不知那是丈夫的早期作品,以为丈夫破例为别的女人作画,心下不快。后来妻子得知那是丈夫的早期作品,就更不痛快了。妻子隐约得知丈夫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因双方身份没能在一起,见状后,妻子几乎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丈夫的堂妹。
那时丈夫的堂妹还未出嫁,两家隔得不远,每一次相互走动,妻子都会忍不住暗中观察丈夫和小姑的对话和神色;每一次丈夫开会或写生,妻子都会盘根查问行踪。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直到孩子五岁,妻子结束主妇生涯为止。”
讲到这里林纬停住了,看叶宛陷入沉思,想必她已知他讲的是谁,他已尽可能地客观描述他所知道的一些往事,他知道她也许不是那么有兴致想听。
“想听我讲下去吗?”林纬问她。
叶宛无甚表情,从头到尾她尽量表现得事不关己,她的背轻靠在沙发上,让自己显得放松自然些,她知道林纬讲的是自己亲生父母的故事。如果说她对她生父心存不满是因为他把她送人并不闻不顾。她对自己的生母却是真没太深印象,她不过是在大人的闲语中懵懂得知,父母原是师生恋,父亲是因母亲的原因离开美院,母亲在她五岁时外出工作,单位离得远,她一星期回家一次,有时几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每个人都说,她母亲在外面另有家了。
幼时,父亲常会带着她上课,但从来不教她任何关于画画上的事,现在想来,父亲是不想女儿蹈她生母的覆辙。她入园后,接送任务全落在尚未出阁的孟世青的肩上。再后来,父亲写生开会不回家,她吃住都跟堂姑一起。等她八岁离开宜江市去瑞县生活,她对生母的印象就更淡了。她从没有特别挂念她的生母或是恨她,因此年幼的她尚能够面对母亲离开的现实。
叶宛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有片刻的停滞,她直起身站了起来,扭亮墙壁上的灯,走到冰箱前取出两瓶可乐,顺手递给林纬半包未吃完的饼干,淡淡说道:“讲吧。”
林纬皱起了眉头,从他的角度看去,叶宛的眼睫毛刚好在脸上刷出一层淡淡的阴影,莹白色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显出一丝柔弱的苍白。
林纬不发一言站起身,把饼干扔置一边,拿走叶宛手中的可乐,为她换了杯水,并给自己的空杯添满了水。叶宛不惊讶也不反对,任他反客为主,她知道他的不悦是因为她又吃垃圾食品。前段时间她下班很晚,为了早晨能多睡一会儿,也会吃点饼干充饥。他的动作熟稔干脆,无声中传递出一些信息,一切似曾相识。
刚上大学的那年冬天,她因吃了大半学期的方便面,体重暴涨,在他的逼迫下整个寒假一大早就起来绕着校园跑步。开学后,他怕她又不好好吃饭,就打好饭菜或是买好早点送到她的寝室来,她怕被别人看见不好意思,总是早早起来和他一起在食堂用餐。
两人似乎都忆起当年她晨跑发誓的一幕,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谁也无法忽略那些共同走过的岁月,以至于日后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不自觉的动作甚至不觉察的语气,都在提示她曾是那花开含羞的少女,而他曾是那明月多情的少年。
林纬望着叶宛那一弯如新月的眼形,双目微睁又无声垂掩,悄然敛住满目清辉,一如最初的相遇让他为之心悸。
当年林纬的父亲林建国在瑞县找项目投资,因而结识了叶宛的堂姑父叶天成,并成为合作伙伴,三个月后果园承包项目在副镇长王强的主持下谈妥并实施起来。第二年秋天,林建国举家搬到瑞县,儿子林纬就转到了王强的儿子王悦华他们班。
叶宛来瑞县的事,林纬是几个月后从父母闲谈中得知的。他母亲说:“叶天成这人挺有意思,自己不生,收养别人的女儿。”
“他老婆不是生不出嘛!”
“谁知道,有人说她结婚前和她堂哥有些不清不楚。”
林纬这才知道,一年前在叶天成叔叔的婚宴上遇到的孟宛小妹妹,已经被她的堂姑父叶天成收养了,改孟姓为叶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