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宗亲中不乏文采出众的,这两首诗细细品读,高下立见。
李月琪涨红了脸,“妒雪”、“欺春”这是在说自己吗?若真是,那谢瑶光将自己比作梅中仙女也忒不要脸了些。
太常夫人见状便知道女儿心里头仍憋着气,可这会儿靖国公连同新帝都在,可不能叫她再继续闹下去,低声对身畔的丫鬟道:“大小姐身体不适,你且送她先回去。”
诸位公侯夫人好似都有一颗玲珑心,不约而同地说起其他事儿来,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但大家心底都知道,经过这一闹,谢家七小姐文采斐然的名声,只怕要传遍长安城了。
凌氏见女儿争强好胜的意思,一颗提着的心才逐渐放了下来,笑着同几位相熟的夫人攀谈起来。
而此刻的谢瑶光,心思全都在萧景泽身上,她看着帝王落座,看着他同长公主说话,看着宴席开始,舞女歌姬们相继入场,那人都没有将看她一眼,不由得有些失望。
“谢家妹妹?”一个面容恬淡,温柔端庄的姑娘向她举杯,“没想到谢家妹妹这样厉害,不如加入我们诗社,平日里姐妹间作诗,也好一同进步。”
说话的是傅雅兰,三岁能诵,七岁便能作诗,十五岁名满长安,据说求亲的人,快把相府的门槛踏破了。
谢瑶光同她不熟,对她说的诗社也不感兴趣,笑着摇头道:“不过是偶尔得一些文字罢了,傅姐姐谬赞。我身子不好,便不跟着凑热闹了。”
傅雅兰听到这话,也不强人所难,笑道:“好,若是妹妹什么时候好了,再一起玩耍。”
谢瑶光不可置否,一晃神,忽然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忙抬头去看,发现竟然是长公主。
慈祥和蔼的妇人对小姑娘极为喜爱,见她看过来,温柔笑笑,还冲她眨眨眼。
一轮宴罢,皇帝施施然地走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宴席上那一双湛亮的眼眸。
宗亲和女眷们也都纷纷退场,谢瑶光起身,挽着凌氏的胳膊,正欲吩咐青宛去宫门外叫车夫准备的时候,却听到长公主道:“阿茹别急着走,我还有话想同你说呢,小七也过来吧。”
谢瑶光先前并不知凌氏与长公主的交情这般好,回家的路上还在问:“娘,你和长公主好像关系不错?”她有些疑虑,难不成崇安长公主掺和到谢家谋反之事里,是她娘给牵线搭桥的?
不可能。
谢瑶光对凌氏的性子再清楚不过,她自小受外祖父教养,性格似男儿般坚毅,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反叛之事来的。
“我同长公主年岁相差不远,少时给她做过几年伴读。”说到这话,凌氏突然迟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刚刚长公主问小七的功课,又问她的性情,莫不是想让小七给郡主做伴读?
不久之后,凌氏的想法就得到了验证。
按理说,皇家要征召臣工之女给宗女做伴读,是件颇为体面的事,根本用不着商议,但长公主深知凌氏对这个女儿的看重,所以才走了这么一遭。
“小七是个乖孩子,我也喜欢她,断断不会叫她受了委屈的,你放心吧。”长公主笑着道。
凌氏摇了摇头,“我是不愿叫小七进宫去的,她就是个小姑娘,你们家华月是个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见着了大人都要甩脸子,更何况小七。”
也就是凌氏同长公主交情好,换了旁人,哪个敢当着长公主的面说在她面前最得宠的孙女。
“就是因为华月这个性子,我才想着给她找个伴读,不求她能学多少东西,只盼着她学得乖巧些,往后嫁了人,也不至于因着这种性格吃亏。”长公主耐心地解释道。
“小七你我都是知道的,她脾性好,人又聪明,小孩子都是爱比较的,我也是想着有了小七做比较,华月能上进些。再说了,皇上如今受靖国公教导,他也常常进宫,你父亲那般疼小七,我怎么敢让小七受委屈,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靖国公吗?”长公主见凌氏似乎有所松动,连忙将凌傲柏搬了出来。
父亲的为人,凌氏自然信得过,可即便长公主句句在理,她仍是有些迟疑。“这件事我一时之间难下决断,须得同小七商量。”
长公主自然不会急在这一时半刻,笑着应下了。
把女儿送进宫给华月郡主做伴读,凌氏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三两日都没有主动提起这事儿。
这一日午后,平素给谢瑶光调理身体的大夫来复诊,说是往后七姑娘便不用再喝苦汤药,改吃药丸子,吃上半年,只要把身体底子打好了,往后就不会经常生病了。
谢瑶光抿了抿嘴,想问是不是身子养好了,往后成亲子息也容易些,毕竟她上辈子嫌汤药苦,总是偷偷倒掉,后来再想养,年岁大了反倒不易调理。
只是到底这话不适宜现在问,她犹犹豫豫的,直到大夫走了也没问出口。
“娘,您说……”谢瑶光觉得,母女俩说这种私房话儿更容易些,只是她一抬眼,就看到凌氏皱着眉,似乎并不高兴。
“娘,您怎么了?”
凌氏回过神,原本她还想着以小七身体不好为理由拒绝长公主,可现在看来,连这一条路也走不通了。她勉强笑笑,摸了摸她的头,问道:“小七喜欢在家里,还是在宫里?”
这话问得突然……谢瑶光犹豫了一下,“娘是有什么心事吗?”
凌氏摇了摇头,崇安长公主说的那些话不停地在她脑海中回响,可是小七现在还这样小,以前同她不亲近,如今好不容易母女俩能亲亲热热的,叫她如何舍得……
母亲不说,并不代表谢瑶光没有旁的法子知道。
她同荣安堂的丫鬟婆子混熟了,青宛又是个藏不住话的,三言两语就被问了出来。
给华月郡主做伴读?
这事儿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尤其是华月郡主那性子,她想起来就一阵儿头疼。可要想进宫,要想见到萧景泽,不得不说,给郡主做伴读是一条捷径。
对于谢瑶光而言,几乎是不用犹疑的。
她吩咐奶娘,若是长公主再来,一定要立刻告诉她。
转眼就是腊八,谢永安难得来了荣安堂,他不爱看凌氏的冷脸,本是不想来的,可杜姨娘温言软语地劝了一劝,又想到谢瑶光前一阵儿在宫中扬名的事儿,决定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过来瞧一瞧。
一家三口喝了腊八粥,碗还没端下桌,就有门房从外边来:“长公主来了。”
以崇安长公主的身份,下人们自然是不敢拦,说话间,就听到长公主的笑声,“你们一家子倒是热闹,小七好像比前些天圆润了些,就是该这样,小姑娘家嘛,胖些才好看。”
谢永安夫妇见礼,长公主落座,才看向凌氏,“我不来,你就不打算去我那儿是不是?我是诚心诚意请小七去给华月做伴读,又是要抢你的女儿,真不知道你在忧心什么?”
凌氏嘴唇嗡动,到底没开口。
反倒是谢永安十分诧异,看向凌氏,“让小七给郡主做伴读,这是好事儿啊,你怎么先前没跟我说?”
凌氏没理他,转头问谢瑶光,“小七,你愿不愿意进宫去做华月郡主的伴读?”
长公主怕她不答应,忙道:“小七,宫里有许多好玩的,好吃的,你在宫外都见不着,想不想跟我去看看?”
谢瑶光扑哧一声笑了,“长公主殿下,我又不是那五六岁的孩童,眼里只有吃的玩的,若是要去,您得跟我说说这师傅是谁,平日里教授些什么课程,我给郡主做伴读,都需做些什么事?”
长公主一愣,随即笑道:“你倒全都问在点子上了,给你们请的夫子是周复老先生的遗孀黄氏,她的文采见识、礼仪诗书,教你们绰绰有余,课程嘛,和女学里差不多,只是华月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没有妇容女工这些,再有就是马术和箭法,黄夫人是江南人,不善骑射,这些由长乐宫的卫尉统领来教你们,也不用精通,学个皮毛便罢了。”
“你同华月在一起,不用做旁的,只是须得时时提醒她要收敛脾气,谨记皇家风范四个字。”长公主笑,“华月脾气糟归糟,但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同她处久了便知道了。”
谢瑶光听罢这些,抬眼看向凌氏,一脸希冀。
“你想去便去吧。”凌氏想了想,道,“毕竟不是谁都能请来黄夫人的。”
“多谢娘亲。”谢瑶光点头,却转头看向长公主,“不过要去,我还有一件事想同长公主商量。”
“什么事?”长公主有几分好奇。
“我娘膝下就我一个孩子,若我进了宫,娘亲就无人相陪,还请您和先生商量商量,能否每旬放我两三天假,让我回家和母亲团聚。”不止凌氏舍不得她,她亦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亲情。
任谁都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长公主夸她孝顺,当下就点头同意了。
凌氏听女儿这样将自己放在心上,心里更是熨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