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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西出阳关

两日后,虽然周围仍是一片片沙砾地和一道道沙梁,但徐伯的马车行驶上了一条极为宽阔平坦的大路,比他们先前经过的驿道要气派多了。车厢里的三人都齐声赞叹这道路修得这样好,徐伯笑道:“这就是所谓的阳关大道啊,前面不远就是阳关。”

果然没多久,在看惯了荒凉沙地后,前方竟然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所在,依偎着明镜似的湖泊。一座四四方方的城堡正是这片绿洲的门户,四面土坡上,那高高的烽燧正警惕而威严地俯瞰着阳关古道。徐伯将马车在阳关前停下来,对杨戬道:“出了阳关,就是沙漠,我的马车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你们要去鸣沙镇,得换骆驼。”于是徐伯将马车寄存在阳关驿,带他们进关去找当地的驼队。

嫦娥仰望巍峨的城堡,很是兴奋,“杨戬,唐人诗中说,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莫非就说的此处?”杨戬笑道:“正是此处。流亡苦旅,何敢见故人。”

嫦娥听他自嘲,忽道:“十年修得同船渡,你我同车亡命天涯,想必也有前世的机缘,不知可否算得故人?”

杨戬玩味地看着她,微微浅笑,“似曾相识,却如雾里看花。你的确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嫦娥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去,糟糕,他不是在暗示什么吧,急急抓了个话题岔开,“那个……我听说关隘理应设在居高临下的险要之处,才能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你看这里一马平川,为何在此修筑阳关?”杨戬道:“你见到那片湖泊了么?”嫦娥点头,徐伯接口道:“大漠里能有这么大的水域可是极其稀罕的,很久以前这里叫渥洼地,唐王时候改叫寿昌海,去西域的人,走到阳关看见寿昌海,就有了水和食物的补充。”杨戬道:“徐伯这话就是在此筑关的奥秘了,在茫茫大漠中,守住了水,就是扼住了咽喉。”

小雪撅起了小嘴,“二哥,你和姐姐说话我都听不懂,到了鸣沙镇,你们先教我读书认字好不好?”杨戬道:“二哥送你上学堂如何?”嫦娥揽住小雪肩头,悄笑道:“你二哥这是偷懒的话,别理他,等我们安顿下来,让你二哥好好教你,姐姐我做监工。”一行人说说笑笑,已来到驼队所在。

这种动物就叫骆驼?你别说,杨戬和嫦娥虽然不陌生这个名称,但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活物,小雪呢,压根连骆驼的称呼都是第一次听说。只见一群褐色体毛的高大动物排成了一字长串,和它们的身量相比,骆驼的头比较小,脖颈粗长,像鹅颈子一样弯曲着,挂着铃铛,四条腿细长,四个蹄子倒大如盘子,长长的两排睫毛使那双眼皮的大眼睛显得很温顺,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它们背上的两个驼峰,驼峰之间垫着羊毛花毯。徐伯告诉他们,骆驼能在沙漠中许多天不吃东西不喝水,全靠两个驼峰的储备呢。

有好几个包着头巾的男子蹲在前面的地上晒太阳等生意。徐伯与他们熟稔地搭讪,很快谈好了价钱,原来这里早就形成了一条龙服务,客人在阳关租骆驼过沙漠,到鸣沙镇还骆驼。徐伯将杨戬引见给一位拉驼人,便与他们告辞了。

拉驼人手持缰绳向下抖动,嘴里发出一声口令,最前面的一匹骆驼前腿“咚”的一声跪倒在地,然后是后腿跪曲到地,安静地堰卧在人身旁,小雪大呼有趣,“我试试我试试!”她一边说,一边从骆驼左侧踩着驼镫骑了上去,拉驼人让她将右脚也踩入镫,这时,骆驼开始起立了,谁知它起立的姿势是后腿先行直立,结果骑在上面的小雪身体一下子随之前倾,小雪猝不及防,啊地一声尖叫,摔将下来,拉驼人急忙一手托住了她,对骆驼喝斥了一句,骆驼又重新跪下来,拉驼人将小雪扶到驼峰上,自己也顺势跨了上去,笑道:“客人,看来你是第一次骑骆驼,别因为不会骑陷在沙漠里,跑了我的骆驼,我送你去吧。”骆驼驮着两人站了起来,原来骑的人必须乘势蹬住驼镫向后用力才不会摔下来。

拉驼人对杨戬嫦娥道:“两位要不要找人送?人工费我只能免一个,不过价钱可以优惠。”

杨戬没骑过骆驼,可他拉不下这面子,堂堂司法天神,连个骆驼都应付不来吗,实在不行,给它来个定身法什么的,还不信收拾不了它,“不用了,我自己牵。”他说毕,看看嫦娥,探询道:“找个人送你?”嫦娥笑笑,“不必了,你敢牵,我就敢坐,还能省钱呢。”

随着拉驼人的口令,又一只骆驼跪了下来,杨戬一眼看出这只骆驼有点儿不同,因为它头顶上有一撮黑色的毛。拉驼人给了杨戬一根驼鞭,杨戬让嫦娥坐在前面,手扶住前面的驼峰,自己坐在她身后,将鞭子别在腰间,牵住缰绳。拉驼人和小雪骑的那只在前面带路,两只骆驼慢悠悠走出阳关。杨戬见身下的骆驼很温顺,不觉得意,“阿紫,你看我的技术也不比拉驼人差。”他的双臂绕过嫦娥牵住缰绳,倒似将她护在怀中一般,甚有安全感,嫦娥笑道:“你若能顺利牵到鸣沙镇,我们也买几匹骆驼做这个营生算了。”

千年的月宫寂寞生活,她早已习惯独来独往,过去与杨戬的交集,都在上殿下殿,她紫衣轻裘,他广袖朝服,从没有过放松随意。而现在,共骑骆驼过沙漠,她连做梦都不会梦见的事情,居然实打实地发生了。随着骆驼走起路来摇摆颠簸,耳畔他的气息可闻,不由令她俏脸微红,脚下是自己都无法把握的前路,但既已走出了第一步,竟是越走越远了。她悄悄安慰自己,是我过去误会他太多,因此想要帮他,等天庭不再抓他,或者他恢复了全部法力,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这样一想,她竟是心安理得了许多。

杨戬可不知道身边女子的肚皮心思,他已经被千里平沙的大漠风光深深震撼了。没有见过沙漠的人,无法理解这种广袤、雄浑甚至是静穆、死寂,一望无垠的黄色,被阳光灼烤闪烁着烫人的万点金光,它带给人的是无限的倦意和似乎永远无法离开的恐惧。在遥远的天边,起伏地耸立着座座沙丘,然而,这沙丘并不是静止的,忽然便有一阵旋风,把黄沙卷起,一股一股宛如黄烟,打着旋儿向前飞跑。随着风,茫茫沙海中形成了一个个沙浪,从天边一直向眼前推过来……

拉驼人赶了一鞭,骆驼带着他和小雪碎步小跑了起来,驼铃清脆,骆驼硕大如盘的四足简直就是专门为沙漠而生,扁平的脚掌和又厚又软的肉垫子令它们在沙地上行走自如,庞大的身躯绝不会陷入沙子中。杨戬一看前面的骆驼跑起来,他也模仿着拉驼人,抽出腰间的鞭子,打了一鞭。

谁知他这一鞭子下去,骆驼猛地跳起来,后蹄高扬,像受惊的公牛一样,屁股一撅老高,这一系列剧烈的大动作一下子将嫦娥抛离驼背,扔向空中。嫦娥下意识尖叫一声,杨戬不及多想,提气跃离驼背,一把扣住她的纤腰,托着她落向黄沙。要知道嫦娥既自称阿紫修道多年,杨戬总以为她身轻如燕,遇到险情自然而然会运起法力飞行,所以扣住她腰间几乎没使什么力气,而且完全是顺着她的势头。谁知嫦娥大概是骑骆驼新鲜过于专注,摔下去竟反应迟缓,身体沉沉地向沙中坠去,结果,因为她的身体像个实心称砣,连带杨戬也因为惯性在沙中没有站稳,两人竟是一齐摔倒在地,柔软的黄沙立刻将他们腰腿都淹没了。

那骆驼本欲撒欢而去,突然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停了下来,温柔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被折腾的两人。杨戬的神生里没有哪件事比这件更糗更出洋相了,他狼狈不堪地从沙中抽出自己托住她腰的手,没好气地说,“你师父没教过你飞吗?”嫦娥脸上也挂不住,“对不起,我……我一时忘了。”

跑在前面的拉驼人停了下来,忍俊不禁,“年轻人,骑骆驼不能逞能,这鞭子要打得不轻不重,有讲究嘞。”小雪回头看到哥哥姐姐的狼狈样,捂着嘴笑弯了腰。杨戬更觉脸上发烫,把嫦娥从沙子里拉起来,就要对那只骆驼发难。

嫦娥却拦在他前面,“你让我来。”她伸出手去,轻柔地抚摸骆驼的脖颈,“你真漂亮,不要发脾气好么,我想和你做朋友。”她甜甜的语气腻死人不偿命,骆驼竟然顺从地低下了头,跪倒在沙地,嫦娥示意杨戬重新上了驼背,把缰绳攥在自己手里,“让我来牵。”说来也怪,这骆驼变得十分听话,也不用鞭子,嫦娥只是轻轻提了提缰绳,它就会意地碎步小跑去追前驼了。

嫦娥得意回头看杨戬,“你看看,还是怀柔管用吧。这只骆驼挺可爱的,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呗,一路上也好叫。”杨戬失了面子,酸酸地说:“它跟你有缘,你起吧。”嫦娥想了想道:“我觉得它的眼睛特别漂亮,像榆钱,我们就叫它‘榆钱儿’如何?”

杨戬顺手拍拍骆驼的后臀,半开玩笑道:“榆钱儿老兄,刚才打疼你了,别生我气,跟我和好吧,等到了鸣沙镇,我替你买干草和黄豆,让你吃个饱。”“榆钱儿”似乎认可了这个名字,点了点头,跑得格外轻快。杨戬高兴起来,讨好地对嫦娥道:“阿紫,把缰绳给我,让我再试试好不好?”嫦娥笑着将缰绳递到他手里,“榆钱儿”这回果然跟他“和好”了,任由杨戬牵着,跑向远方。

夕阳西下,一片绿洲出现在眼前,胡杨掩映着城关,远眺旗幡高挂,鸣沙古镇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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