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已经被搬空,只在中间放着一个石桌,大祭司和族长姜武正坐在那边。
石壁上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明暗交织的阴影中还能看见墙壁上的血色壁画,诡异的气氛让整个山洞内异常的压抑。
大祭司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厚重的兽皮里,与对面姜武的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近九尺高的壮硕身躯,高大的就如同一座铁塔,古铜色的皮肤下,那鼓起的肌肉几乎要从兽皮里蹦跳出来,即使离得老远依然能感觉到一股如大山般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便是如今掌控整个部族未来的首领——姜武。
姜平木然的走了过去,还没等他开口,姜武便直接开口了。
“马上就要入冬了,大祭司占卜之后得知今年的这个冬天将会异常寒冷,可族里食物储存已经不多,所以部族必须要进行迁徙,你已经十五岁了,却还没有觉醒血脉,所以族里决定将你留在驻地,你放心,族里会给力留下食物的!”
他的语调平静如斯,不带丝毫感情,但言辞间却寒得让人心凉。
留守!果然是这样吗?
姜平咽了一口吐沫,随即一股凉气便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一直以来他都不愿去想这个问题,可如今当现实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又怎么能逃避的了。
因为这留守下来的人,其实就是一群不被需要的人,被抛弃的人。
百蛮山的寒冬足有四个月之久,一旦下雪,大雪将会彻底封山,届时山中了冷的出奇,鸟兽皆散,是极难猎捕到食物的。
若是这情况太过严重的话,部族就会决定迁徙,而为了部族主体的生存,便会将那些没有价值的人留守在原驻地,可留给他们的食物却少之又少。
连整个部族都无法在寒冬中存活,这些留守下来的人又怎么能挨的过这严酷的冷冬。
这所谓的留守其实就是抛弃,就是放逐,就是死亡!
姜平急了,赶忙道,“我,我可以保护自己的,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觉醒血脉了,我一定能跟得上部族的行军,我每天都在……”
“还在嘴硬!”,他还想再说,但姜武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厌恶,斥声打断了他。
“看看你那跟柳条一样的胳膊,再看看你脸上的伤疤,看看你那狼狈的模样,只出去了一个白天就搞成这幅德行,却连半点的收获也没有,这还没入冬呢!这还在部落的庇佑下呢!你就变成了这样,你还敢说你能跟的上行军?说句实话,若不是因为姜战,我早就将你赶出了部族,你简直就是我们蛮族的耻辱,使我们部族的累赘!”
一字一句如尖刺扎在姜平耳中,他的脸色瞬间就涨的酱紫,他忍不住就想要辩解,可话到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恍然间他才发现自己简直幼稚的有些可笑,若不是因为自己是前任族长的儿子,姜武又怎么可能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没有觉醒血脉,就算你整天将锻炼五六个时辰,就算你整天将自己摔打的满身是伤又有什么用?谁又会承认你的努力?别人只看结果!
一股无力感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父亲已经死了,自己则孤身一人,族里已经决定的事情又岂是自己一句两句能够改变的?
姜平呆住了,虽然他早已经有所预料,但是真当听见自己已经被部族抛弃的时候,那种彻骨的悲凉还是不住的涌来。
直到片刻之后,他才嘶哑着喉咙,吐出几个字,“知道了!”,只是这声音空洞到连他自己都已经听不清了。
“你还有什么要求?”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大祭司终于开口了,他眼中有些许怜悯,又有些许无奈,这个曾经他心中最看好,最认可的少年却最终敌不过宿命的劫数,没有觉醒血脉什么都是虚无,想了想他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多留给点食物给!”
需要的话?
怎么可能不需要?姜平心中想笑,这个曾经他最想位置献出一生的部族如今却要抛弃他了,还问自己需不需要?
愤怒,嘲弄,悲凉,无数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憋得姜平几乎要发疯,可是待抬起头来,他的面色却已然平静如水,他开口道,“我不要粮食,我只要我父亲留给我的铭纹图!”
父亲曾告诉过姜平,他为姜平准备了一个精妙的铭纹图,是从山外面带回来的,等到姜平有一天可以铭刻铭纹时候便会交给他,可父亲身死,这件东西就被送到了大祭司手里。
这话一出,大祭司和姜武都是瞬间被惊愕了,两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有料到姜平想要的竟然是这个。
大祭司急忙劝道,“你还没有觉醒血脉,你的身体是扛不住铭纹图的吞噬的,他会将你吸成干尸的!”
而姜武则是大怒,“你这是痴心妄想!铭纹图是为觉醒血脉的族人子弟准备的,怎么能交给你这种废物,你还是趁早断了这门心思!”
姜平不理他,“你们可以让我留在这里等死,但我不想软弱的连半点挣扎之力都没有,更何况那东西可是山外带来的,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你们应该知道我和族人的不同,你们敢将它用在别人身上吗?”
姜平的声音冷的出奇,但言语间却坚定异常,既然上天不给他出路,他就自己踏出一条出路,即使可能会被铭纹图吸成肉干,他也绝不想虚无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姜武阴着脸不说话了,在一瞬间他突然认可了姜平,因为蛮可以死,但没有软弱,绝不屈服。
只是他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叹息,没有觉醒血脉,再强的意志也都是空话,百蛮山的残酷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悲惨而改变。
反倒是大祭司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扭动着身子显得有些不安,沉默了半天,他才万般不舍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兽皮,正是那张铭纹图。
“真是浪费!”,姜武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转身扶着大祭司出了山洞。
一等两人出了洞口,姜平就踉跄的倒退了一步,就仿佛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他想要哭,想要躺下,可他知道他不能,他决不能让别人看见他的软弱,他是姜战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