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我想要的,你拿得起么?”我微微挑眉,喜欢这种等待回答的兴奋。
“柳姑娘都不曾说想要什么……”他有些为难的提醒着我似乎有些刁难人,但表面上看起来淡淡的,这个人,不简单。
“我要你最为宝贵的东西作为交换。”
“可以,成交。”
他答应得出乎意料的爽快,我灵光一闪,立马打断,“为了听我一个故事,牺牲了你作为凡人最为宝贵的东西,似乎不太值得嘛……”
我故意将声音拖得很长,因为我忽然想到我适才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倒并不曾问他所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万一他最宝贵的,不过是一件衣裳,一面扇子,那我岂不是太亏了,而瞧他这身打扮,看起来也是一副贵气雍容,一般凡人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委实太简单了。
“柳姑娘不好奇我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他反问,浅浅一笑。
我的心抖了抖,不禁想到,我好歹也是一介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竟然在耍心机这一块,输给了看起来不过活了二十载左右的年轻凡人。
我无奈的摆摆头,果然不论是作为人还是妖怪,都不能太宅,不然都跟不上时代的变迁了,看吧看吧,我还自负毒舌和字字珠玑,怎么在这个凡人面前,竟然被他的话惊得一起一伏。
“你倒是说说,你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以不变应万变。
“我最宝贵的东西,当然是我身上这条性命了。”他淡定的回答道。
月色撩人,我们走到一个凉亭里面便停了下来,他便帮我拂去石凳上面的灰尘,便一脸温柔的接着适才的话。
“柳姑娘自然不知道,对于我们凡人来说,只能活到短短几十载,当然也有能长命百岁的,不过那是相当少有的,所以,对于我来说最为宝贵的,当然是我的心性命了。”
凉亭不大不小,但是看起来有些荒凉,从梁上的蜘蛛网在月光之下反射的晶莹的光,可以看出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往,更不可能有人打扫了。
人间的郊外荒野,本来可以一跃而过,而我委实也太久没有一步步慢慢的游走了,顿时觉得这样万籁俱寂的时刻,还是很惬意的。
凉亭之中有一面正方形的石桌,石桌的四个面分别摆着四个石凳。我坐在其中一个石凳之上,琅环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
由于凉亭的顶有些矮的原因,挡住了一部分月光,而我,在月光之下,暴露无疑,坐在我对面的琅环,有一半身子隐藏在阴影里,包括他的脸。我似乎有些疑惑,觉得这种看一种东西却只能看到一半的感觉,似曾相识。
琅环低了低头,往石桌上一瞧,“没想到修建这座凉亭的人,相当有风雅情趣啊。”
我被他的话吸引,也认真打量了一下横在两人面前的石桌。
石桌确实没有什么别致的,别致之处就在于石桌之上摆了一盘围棋。围棋是缝合着石桌的石质材料,纵横交错的线看起来做工相当细致,并不想一般人间寻常人家里面为了附庸风雅而买的棋盘。
再仔细一看,两个对着的桌角,分别摆了两盒旗子,一黑一白。
琅环轻轻的把棋盘上的灰尘吹了吹,右手往桌角上的盒子一抓,棋子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荒野格外醒目,“哈哈,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这棋,很久没有人来下吧。”
他自顾把右手抓起的一把黑子摆在棋盘上,并没有看我,甚至已经把我忽略掉了。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句诗这般熟悉?不要告诉我这是人间的一位才子诗人所作的,我当然是知道的,我只是依稀记得,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似乎是千百年前,也曾有一个人,修长无暇的手指揉着用温玉做成的棋子,棋子摩擦的声音格外好听,在一个积满如水月色的空庭里,用低沉的声音喃喃道:“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他一子一子的在棋盘上排开,对于我这个并不懂棋的人来说,是一脸茫然的,但棋子落在棋盘上面一道道清脆的声响把我游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微微张口,正要找些话题来打破沉寂,却不想他先开了口。
“柳姑娘可懂棋?”他没有看我,而是继续在摆棋。
我摇了摇头,“惭愧惭愧,对于你们人间的这些风雅才子而言,三问简直就是文盲。”
“哈哈……”他似乎对我的话有了反应,停下了继续摆棋的手,迟疑了一下之后,把抓起的几颗黑子放下,然后抓起另一端的白子,又自顾摆了起来。
“没想到柳姑娘竟然是如此风趣之人啊……”他笑了笑,把白子放在纵横交错的交点之上。
“风趣?”我稍稍凑近他,“你是说我长得风趣,还是说话风趣?”
他显然微微一怔,然后道:“柳姑娘不要太敏感了。”
我把身子收了回来,借着月光打量自己的指甲,十指丹蔻,手比脸好看。
“你问我懂不懂棋,我不懂。”我回到适才的那个话题。
他微微抬头,和我对视,“那么,柳姑娘想学么?如果姑娘不嫌弃,琅垣虽不才,但还自负还是可以带柳姑娘入门的。”
我敛了敛眉,不看他,“不学,没兴趣!”
“嗯……”他低吟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的,而且自顾摆着棋。
不多时,棋盘上面黑白相见,在我这个并不懂棋的人看起来,只是觉得有两种对立的颜色在缠绵……
这玉一样的白色,太像白幽的头发了!
琅垣的手敲了敲横在面前的石桌,“我适才所说的交易,柳姑娘还做不做数?”
“交易?”我想不起来有什么交易,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和这杯薄云笼罩的月亮一样,朦朦胧胧的。
“故事……”他只两个字,却提醒到了我。
“用你的性命?”我尽量使自己的笑声变得诡异一点,但是其实我知道我并不适合演反派,笑得也不恐怖。
他含笑点点头,把手里面多余的棋子放回盒子里面,“柳姑娘你看,这盘棋只需要那么多的白子,多余的我得放回盒子里面去,就像我的性命,多余了的也无处安放,我愿意放在柳姑娘这里。”
“可是,我要你这一介凡人的性命干什么?”我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你说你是你家主人派来的,可是除了一开始你有提起你家主人之外,却对此只字不提。所以,一开始,你就不是什么人派来的吧,你到底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你和百荟楼,有什么关系!”
没有人会这么奇怪的一直想知道我的过往,想听我的故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和我作对,想要对我知根知底的。
而我从千年前得罪了天界的那些老家伙之外,我不曾得罪过这世间的任何人,加上这些年我在相思谷经营的生意也还算有一些名声,虽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事,我自愧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情,所以我想不到有什么人要对付我的,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前段时间不请自来,想要砸场子的百荟楼了。
“百荟楼?”他满脸疑惑的看着我。这眼神,看起来跟真的似的,演技也太赞了吧。
虽然你想演戏,但我并没有耐心陪你演下去了。
“难道你不是百荟楼的人?就算不是,定然也和百荟楼脱不了干系,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图我相思卜那块破地要干什么,但是,你们如果说真的绑了白幽想要威胁我的话……”
“你想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想牵连其他人?”他微微歪了歪头问我。
“不。”我摇头,“我想说的是,如果想用白幽那个废材来要挟我,是没用的。”
“是么?”
“当然。”
“可是琅垣有一事不明。”
“什么?”
“白幽是谁?百荟楼又是什么?我为什么要绑架白幽?”
我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差点白眼一瞪就昏了过去。
“你……”我半天说不出来,他倒是一脸关心的看着我。
“柳姑娘,你怎么了?”
“还不是被你气的!”我不知从哪里抓起的一颗棋子,一瞬把它捏成了粉末。
不行,柳三问,你要淡定!
“琅垣向来实话实说,不知哪句话惹着柳姑娘了?”他小心翼翼的问。
“你当真不是百荟楼的人?”
“还望柳姑娘给琅垣说说,百荟楼,到底是何方神圣?”
“其实,我也不知道百荟楼是个什么东西……”
琅垣满脸黑线,似乎在说那你适才为什么一脸认真的和我计较?
“但是,百荟楼肯定是要做一些对我不利的事情。”
“琅垣愿意把下半生的性命交给柳姑娘,和姑娘做一笔交易,日后,姑娘如有需要,琅垣在所不辞。”
“哦?当真?可是,把你的性命给了我,那你岂不是背叛了你家主人?”
“我家主人说了,只要找到了柳姑娘,日后的去留随意琅垣。”
“好,那你的这条命,我替你家主人先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