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房门的一刹那一个脑袋刷地一下冲了进来,哈耶克一愣的功夫,一个影子已经径直摔在了地上。那个影子后面还有个女孩,女孩也打了个趔趄,但向前冲了一步后又稳稳地站住了,吐了吐舌头。
“陈雨柯?”哈耶克惊诧不已。
陈雨柯不好意思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些尴尬拍拍腿上的灰尘,另一只手朝着背后打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背后伊莲踹了踹陈雨柯的大腿,张开嘴一脸抱歉地笑。她戴着一顶红色的棒球帽,银色的长发被一根头绳潦草地系住,又在背后像扇面一样展开。
“陈雨柯,伊莲……你们在做什么?”哈耶克哭笑不得。
“都是陈雨柯啦,不叫他来他偏要来。”伊莲歪着嘴巴告状道,“这家伙软磨硬泡我一个上午,我连论文都没得写。明明偏要来咯,还又不会开车。”
“不会开车怪我么?”陈雨柯拧着脑袋冲她嚷嚷,“我不是要你教我开车么?结果你冲我翻白眼还说我没有天赋!”
“没有天赋还不允许人家说咯,刹车和油门都分不清楚。我不教你是对你的生命安全负责!”伊莲摘下自己的棒球帽,装模作样要扔过去。
哈耶克伸手拿过帽子,“你们两个不要在医院闹了。史蒂芬刚醒,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先出去。”说着把棒球帽侧扣在伊莲头上,伊莲一脸嫌弃地朝陈雨柯吐吐舌头,伸手把棒球帽的位置摆正。
“陈雨柯,”史蒂芬却把走在最后的陈雨柯叫住,“我有话要跟你说。”
陈雨柯惊愕了一下,恍神之间,哈耶克已经拽着伊莲的帽沿把伊莲牵出去了。陈雨柯随即把房门轻轻掩上,走到病床前,抽了个凳子坐在旁边。
“那天晚上……很抱歉,”史蒂芬嘴巴抽动了一下,由于不习惯和别人道歉,他显得很不自在,“我不该把你带去那里的。”
陈雨柯摇了摇头,耸了耸肩,“大哥你没做错啊,哈耶克教授也说过了,谁也想不到魔护卫会出现在那里的……这只是个意外。”
“你对我失望么?”史蒂芬忽然问。
陈雨柯一愣,失望是指什么?陈雨柯也不太懂,但还是说:“我觉得大哥你超棒的,而且……是你救了我哎!”
“我只有在失控的时候才会有能力救你吧……”史蒂芬默默地说,“陈雨柯,我只告诉你,有时候,我会很喜欢失控的感觉,没有意识,但有无穷的力量,好像体内所有的禁锢都被打破了。那能给我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真的,但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却清楚地知道那种感觉是应该被遏制的,那种渴望就不再出现。”
陈雨柯没有说话。他又想起那天晚上的大雨来了,在雨幕里,红色和银色在同一个眼瞳里交织,像烈火和寒冰在碰撞。有一瞬间他很想问问史蒂芬,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特殊的瞳孔,但想了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所以说,我其实是个很纠结的人。”史蒂芬说。
“那……哈耶克教授知道么?”陈雨柯不知道该说什么。
史蒂芬摇摇头,“我没有说过,教授很希望我能控制自己不再进入那种状态,我不忍心告诉他,看见他失望的脸……我只告诉了你。”
“为什么?”陈雨柯下意识问。
“因为我们是兄弟,兄弟之间……就应该无话不说吧?”史蒂芬认真地说,“我想好了,我要做你大哥,像你说的那样……而且,我要做一个好大哥。陈雨柯,你能再给我这个机会么?”
陈雨柯心里忽然一动。这种话,出自谁嘴里,都会让人觉得幼稚又自以为是吧。但唯独史蒂芬不会。史蒂芬不通人情世故,他所理解的兄弟情也是从书本和词典里看来的。他说出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自己确信的一切事情都重视,言之清明,板上钉钉。
陈雨柯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看见大哥朝他伸出了手。“兄弟?”史蒂芬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他的左手没有输液也没有被绷带缠住,从被子底下抽出来,五指张开停在空中。
陈雨柯愣了一秒,刻板如史蒂芬,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果真还是需要仪式的啊。
陈雨柯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紧紧握住。
史蒂芬身体很虚弱,手术过的左臂还被石膏板固定着,但在这次握手上用了他的全部力气,反倒是陈雨柯照顾史蒂芬的身体,不敢用力紧握。
陈雨柯几乎要在这个有些幼稚的场景里自我感动了……他突然觉得,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真正地改变了。他们之间不再是口头上喊喊地那种关系,没有那么轻易,也不再那么随便……他们之间从此形成了一种更加牢固的关系。这种关系超过了盟誓也超过了契约,它像是一种更加深厚的连结,把两个人的生命都连在了某一处。
但此刻的他也想不到,这种后天建立的连结,会牵绊着他们,直到很多很多年。
口袋里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解锁,子夏的短信跨越遥遥的海洋呈现在面前:“陈雨柯!我要去德国了。慕尼黑。在那里交换一年。消息刚确定,我好兴奋就迫不及待发短信给你了!”
看到这条短信的瞬间,陈雨柯忽然明白了……怪不得这小丫头最近很少理他,原来是在私底下申请慕尼黑大学的游学项目,竟然还不告诉他。
陈雨柯回:“又不是来澳大利亚啦……不过还是恭喜!”
陈雨柯祝贺了她就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和初醒的大哥进行攀谈。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影响,也不明白那个短信意味着什么。
——然而这一切就像是宿命。在冥冥之中,命运已经为每个人铺好了道路。各自的道路会在某一处交汇。在那里,命定的舞台已然道具齐备,命运的大幕正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