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轻轻拧开了手边的气阀。
克尔维特发动机轰响的声音远比他自己自言自语的说话声要暴躁得多。NOS系统被再次激发了,海量的氧气和氮气瞬间冲入发动机,造成了无穷的气压和燃烧效率。加拉瓦坐在座椅上,能明显地感觉到车辆在一瞬间的前蹿。
就是这一前蹿……克尔维特轻贴上了宝马车的尾灯。
如同轻吻般的一触,轻柔得像是落叶掠过湖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缓慢的涟漪……力道并不大,可宝马车还是失控了,车手的笑在一瞬间变成了恐慌,他一边灵敏地打着方向盘,一边踩着刹车想阻止最后的撞击。
“想继续么……想么!”
加拉瓦顶了上去,仿佛用尽了这台克尔维特最后的力气,绝唱一般,绝不退让!
所谓的,亡命之徒。
耳边是引擎咆哮的声音,是风声,是铁皮互相挤压的声音,而两旁极其贴近的树木在雨夜里模糊不清地飞掠而过,如同穿越了时间。
……100米!
银白色的宝马终于被巨大的推力给顶开了,加拉瓦再无可阻拦,车子如同绿色的箭矢紧贴着宝马而过……宝马直接撞上了一侧的树木,在高速冲击下变成了一堆银色的碎片,就如同隆冬的夜晚飘落的漫天雪花……接着,那些碎片,忽然有了魔法一样地被点燃了,橘红色的火焰就像燎原一样在空中沿着碎片飞溅的平面蔓延,温柔而强力,雨水也不能消减它。
火焰一路向下,如同一串红色的炮竹最后钻进了后备箱里,爆炸终于发生了……宝马车身在能量扩张中迅速分崩离析,随着一声闷响,整辆车都变成了一个膨胀开来的火球……可克尔维特仍然在向前!火焰沿着它轮胎留下的痕迹向前,火星也如同千万腾空的奔马一样在车后追着它,如同深海里千万条追着血食的微型红色食人鱼,要把沾满了汽油的它整个儿地吞噬。
跑车向前,火浪也追着向前,加拉瓦将气阀拧到了最大,发动机全功率输出,克尔维特就如一只绿色的飞鸟一飞冲天!
那片越来越大的亮光消失了,追来的红光和灼热感也消失了,甚至在这一刻,一直浇灌着加拉瓦的雨水也都消失不见……加拉瓦看到了瓦尔兴湖。
沿湖公路!
导航没错……裁弯取直是可行的,直线的另一端刚好连接着瓦尔兴湖边的公路,只是越过这片树林之后,再回到路上,就有了两米左右的高度差,克尔维特是飞出来的,如果不是道路足够宽,以加拉瓦的车速估计会直接冲进湖里。
车轮在空中飞转,泥水被跑车带了出来,那些追上来的火焰,也凭借着混杂在泥水中的汽油,竟然在这一刻连接成了一条红色的丝带,追随着克尔维特的车轮划出一条抛物线……而在抛物线的上方,如千军万马般的赤红的火浪更是势不可挡,以更高的速度直接冲过了正在下坠的跑车的顶部,几乎是擦着加拉瓦的头顶,逸散在夜色中。
如果此刻湖边有人的话,那么他们会看到一辆绿色的跑车,如同一只猛兽,直接从一场爆炸中冲了出来!
克尔维特猛地冲到公路上,这种冲击绝不舒服,实际上,加拉瓦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加拉瓦仍旧保持着极其出色的反应速度,他方向盘和刹车并用,轮胎在路面上划出了清晰而规则的黑色圆弧,最终停在道路的中央。
车子停下来了,加拉瓦如猎豹一样弓着身子,回过头,透过挡风玻璃看着他刚刚冲出来的那片死亡树林。
爆炸已经停止了,在广大的夜幕下,只有火焰还在灼烧着树木,烧着那辆宝马车的残骸,远远地看去就是一脸红色,如注的大雨都无法将它消减。
等到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加拉瓦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夜晚,终于要安静下来了……
加拉瓦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准备升起顶棚。
下一秒,他放松下来的瞳孔忽然收缩……他看到,在舞女般妖媚的火焰之间,一个黑色的人形,从宝马的残骸里缓慢站起来了……他拿着一把弧形的长刀,慢慢踏过火焰,身形扭曲着,仿佛是来自地狱。
他还活着!
加拉瓦早就该想到的,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个极具天赋的御火的魔护卫,怎么会害怕一次爆炸?
加拉瓦拉开了车门,要走下来。他并不惧怕那样的对手,可是他需要武器。他不像莱昂和史蒂芬那样,随时都要长刀不离手。他的长刀和配枪都在后备箱里,他有战意和信心与那个来自地狱的恶魔对战,但总要全副武装才能踏上战场。
他解开了安全带,就在这一刻,一束突然而至的雪白的灯光几乎晃晕了他。
他听到了急促而沉闷的鸣笛声。
那个浴火而来的敌人,离他还有几十米,这束雪白的光不可能预示着他突然到来了……这一刻,加拉瓦忽然想到,有一个晚上,煊徵好像说过,在慕尼黑的乡间,夜晚会很常见一种加长型运输车,打着盛大的光,拉着悠长的笛,载满了粗壮的木材,如同一辆行驶在黑夜中的微型火车,不紧不慢地驶过乡郊的每一条道路。
由于巨大的载重,司机已经来不及刹车了,只能让车头偏转,加拉瓦还没反应过来,卡车的车头就撞上了克尔维特的车前盖。
加拉瓦几乎在那次突然的偏转中被甩飞了出去,但他及时抓住了方向盘,让自己固定在了车里。加拉瓦这半生从来没有感受过被瞬间加注这么大的力量。车子失控了,加拉瓦再也不能控制住它,只能任它像陀螺一样原地旋转,大概在路上转了三圈,最后孤独地横亘在了道路中央。
加拉瓦的脑袋磕在了仪表盘上,晕晕沉沉的,像是今天早些时候的醉酒。
加拉瓦忽然想,那次醉酒,真的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么?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
他听到了跑车发动机由远而近的声音。
加拉瓦抬头,在这一刻,覆盖于这片黑夜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看见了停在了路边的卡车的大灯,看见了那个匆匆忙忙下来的司机,看见了在雨幕间,披荆斩棘而来的兰博基尼……对了!就是那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它带着光,跑到最高速时,就像冲锋起来无可阻挡的枪骑兵。
枪骑兵的枪尖,已经挑了起来。
风声和凛冽的灯光逐渐笼罩了加拉瓦,加拉瓦竟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金属和死亡的味道,在这个夜空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