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回音的时候,他抬头望望楼顶,四楼的顶部是透亮的玻璃采光顶,夜晚的雨丝正间断地打在钢构间的安全玻璃上。
维克多放下了听筒,把它重新扔回到桌面上。
电话没有通,但他也不用再打下一个人的了。这不是关机或者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分会的电话线被人切断了。
维克多默默地卸下背后的长刀,绕过前台踏入了黑暗。
电话线被切断意味着什么呢?维克多也不知道,但毫无疑问有人已经盯上这里了。那么是已经动手了么,还是没有?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一个下午都在疲于奔命,被一群魔护卫追得像只小老鼠一样,至今还不知道队友们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好容易逃到了分会,却发现分会也出事了……那种怎么逃也逃不掉这个大漩涡的感觉,就仿佛被全世界的盟友都抛弃了一样,并且这种背叛还在继续进行着……他孤立无援,走过一个又一个战友的尸体。
但是他还要孤军奋战下去。
一种莫大的悲怆忽然笼罩了维克多。他提着刀,无声地查看了一楼所有的房间。房间大多数都没有上锁,但空荡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有几个房间甚至是很久没有打开过的了,一打开有种发霉的味道。尝试着打开一楼所有的房间之后,维克多又转身折回,既而悄无声息地踏上位于大厅中央的螺旋形楼梯,悄步而上。
他的长刀没有至今出鞘,他不知道事到如今,他的刀到底要不要出鞘。
他没有在二楼三楼停留,而是直接上了四楼。这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带他打猎时教会他的智慧。那个时候,他和父亲一同趴在雪窝里,用一个精密的昂贵的刻着繁杂花纹的望远镜,望着远处雪原上的狼群。它们跑起来像一阵劲疾的白风,横扫过一切。
父亲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形成那个长冬仅有的暖流。
“在西伯利亚森林深处里生活的野兽,一生都在与寒冷与天敌争斗,你永远不知道它们会有多么狡猾。你以为它们是健壮而愚蠢的动物,可恰恰相反,它们聪明得很,那些真正精明的老狼,它们看见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是你在审视他们么,错啦,是它们在审视你……所以,我的孩子啊,永远不要独身一人深入它们的巢穴,就算是你全服武装地进去了,也要随时给自己准备好逃生之路。”
维克多如今做的,就是要先确保一楼和四楼没有敌人。
一楼是大门的位置,而四楼直接通往天台,当初煊徵和陈雨柯曾经上去过。那都是他为自己预留下的逃生之路。一楼自不必说,而一旦上了天台,整个慕尼黑城就在你眼前,天南海北,你可以随意撤离。
四楼和一楼情况类似,大部分房间都可以打开,但都空无一人,他走过一个个房间,开门,观察,关门……他机械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动作,体会一次次心跳加速与平缓的过程,很快就要把整个四楼走遍了。
维克多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四楼最角落的房间是整幢建筑的监控室。
门锁还是温热的,说明不久前有人摸过。
他把手轻轻放在门面上,把自己胸腔里心跳的律动传递到了门锁上,也感知到了里面有风声。他轻轻旋开了门,开门的一瞬间清凉的夜风扬起了他的头发和衣袂,整座城市在他面前霓虹闪烁。
他站在门前,瞳孔内润湿的光影缭绕。
监控室的一整面墙壁已经没有了,慕尼黑的夜景一览无遗,从楼下的花丛,到远处的道路,再到更远处的楼房和霓虹般的灯火,都在逐渐细密的雨水里,泛着光。
这间监控室原本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完全密闭的屋子,就像每一个秘密的监控室那样。但魔护卫不知道有什么方法精确地定位了它在外墙壁的位置,随后用炽烈的火焰熔穿了水泥墙体,紧接着,整面墙就在暴力的撞击下崩塌了。维克多不知道竟还有能操纵如此强力而又不可控火焰的魔护卫。此刻整个监控室乱糟糟的,到处是散落的水泥碎块,转椅在地面上滑动,文件纸张在夜风里纷飞,又被雨水打湿。
他慢慢踏进监控室,绕过电脑桌,发现负责监控的研究人员倒在地面上。他已经死了,胸口被火焰击穿,鲜血在身体被火焰洞穿的瞬间就被烤干了。他面前的桌上,一整排显示器都是漆黑一片——维克多明白为什么墙壁会倒塌了,魔护卫率先闯入了大楼的监控室,毁掉了它的监控和警报系统,如同摧毁了它的中枢神经。
维克多长刀出鞘,刀身震动如同蜂鸣,他默默退了出去,一步一步踏进黑暗。
如今他终于可以确信,这栋四层的建筑再也不是他的避风港了……这里四处布满了杀机。
“史蒂芬,史蒂芬,能听到么,听到请回话,听到请回话……”加拉瓦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着一只对讲机,放在嘴边,像个唐僧一样念念叨叨个不停。
坐在这辆克尔维特副驾驶上的莱昂立即把头拧到另一个方向,心想当初选择上了加拉瓦的车简直是个错误。
“听到了,你不用重复那么多次。”史蒂芬的声音隐隐地传出来。
加拉瓦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对讲机,两只眉毛飞舞了两下,似乎对这个小东西的效能十分满意。说起来,还是多亏了自己的机智,出门的时候还记得顺手拿上两个对讲设备,省了即时联系还得拨电话的麻烦。仔细想想,发现车载电话线被弄断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查了查车子没有别的问题,煊徵没多想,加拉瓦嫌麻烦也没再装,反正都有手机,只不过是稍微麻烦点儿而已。
对讲设备是加拉瓦跟在煊徵后面去德国分会的时候,趁人家不注意,从分会那儿顺来的。莱昂也不知道加拉瓦是怎么能顺出数量高达十几个的对讲机来的。虽然加拉瓦本人一直声称这是会长亲手赠与他的,为了奖励他的机智和帅气——但这样的措辞根本就无法掩盖他是个小贼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