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慕尼黑下起了雨。
在雷鸣声和闪电的光芒里,整个城市风雨飘摇,像一只摇晃在风雨和光影间的破布偶。
陈雨柯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站在一楼客厅的窗前,透过雨痕紊乱的玻璃看流淌在雨幕中的伊萨尔河。
波翻如海。
这场雨是从早上开始下起来的,但并不是突如其来。早在天色还没有亮起来之前,它就赶在第一缕曦光之前,堆积在了天边。
陈雨柯在睡梦睁眼,透过窗帘的缝隙,远天处的城市一线,渺小地呈现在层层阴云之下。
五点。
陈雨柯翻个身又睡了,他一向有这种随时进入睡眠的能力。史蒂芬他们出门去巴伐利亚州立图书馆的时候是早上七点,门外还像是一场缠缠绵绵的春雨,下得十分忧愁,后来越下越大,下成了暴雨。这倒是和昨晚天气预报预测是一致的,也是基于此,陈雨柯机智地选择没有出门,睡衣也没换,在守约之所的二楼踱步子。
但其实……这也不是他的选择。
原本是和那个丫头有约的,但看了天气预报,苏子夏一早就电话过来取消了邀约,要趁这个多愁善感的雨天窝在卧室的床上背单词。
说起这个来陈雨柯就想笑,倒不是苏子夏背单词这件事情本身有多么好笑。这些单词本来应该是前一周的任务了,苏子夏这种姑娘就是时刻要保持上进心的,不管实践如何,计划一定要提前定下。就好比在一片混沌之中一定要把路线图先标出来,至于走不走,是不是按照路线图走,就是之后讨论的事情了——对于苏子夏和陈雨柯这样的懒人而言,不能出门的雨天才是生产的第一动力。
小雨不能阻碍风之组的任务,大家都出去了,偌大的守约之所只留下陈雨柯一个人。他没有开灯,屋内屋外都是阴暗暗的一片。苏子夏在认真地背单词,不搭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于是就站在窗边看雨。在哗哗的雨声里,他看着阴沉的窗外,忽然觉得孤单极了。
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苟延残喘。
透过雨幕,不远处,陈雨柯看到一辆漂亮的轿车正驶过伊萨尔河的桥面。
他认得那辆车,那是辆GTRnismo,煊徵在风之组降临慕尼黑的当天从煊家调来的四辆车子之一,今天一早,煊徵和漪亦岚就把这辆GTR开出去了,两个人去了德国分会。雨天,慕尼黑的街道上基本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当那辆雪白的轿车驶过桥面时,就像是在雨幕中穿行的一座雪棺。
除了雨声,一切都无声音。
陈雨柯难得这么安静地喝了口咖啡,苦涩的香气盈满了整个鼻腔。车子在视野里消失了,陈雨柯没有动,仿佛没有觉察,也没有意识到这辆车出现意味着什么。两分钟后,背后传来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哗哗的雨声瞬间在客厅这个空间里放大。
陈雨柯回头,看见煊徵和漪亦岚带着满身的水渍进门,两个人都跟落汤鸡一样,十分狼狈。他这才知道原来隔着一层玻璃看到的都是有偏差的呀,外面的雨原来下得这么大。煊徵甩甩头发上的水,顺手从拐角的挂钩上拽下毛巾来,还扔给后面的漪亦岚一条,两个人都没看见陈雨柯这个大活人,一起做着整齐的擦头运动。
陈雨柯在心里默念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而随着他的节拍两个人的毛巾在上上下下……
煊徵抬头了,看到窗边的陈雨柯吓了一跳:“原来你在家里啊。”
是真的吓了一跳,谁一抬头看到三米外有个大活人就站在那里,还端着一杯咖啡都会吓一跳啊,并且煊徵跳的幅度太大,又把陈雨柯给吓了一跳。
“对啊。”陈雨柯心里想我从没说过我要出门啊,按照组长您分配的任务我本来不就应该是留守守约之所的机动组?又想,看来是这几天和苏子夏出去太频繁,导致别人都形成思维惯性了,看来以后要收敛一下为好。
“唉,陈雨柯,不是我说你,你在家,就应该去接我们!”煊徵看着一脸事不关己的陈雨柯,露出了恨不得抽他两巴掌的表情。
陈雨柯又殷勤地递过去两条干毛巾,“这么两步路还用接?”
“我们没带伞啊。”煊徵接过去。
“唉,煊徵,不是我说你,你没带伞,就应该早点告诉我!”陈雨柯学着他的语气。
漪亦岚用毛巾潦草地擦了擦她深蓝色的长发,不想搭理这两个从一进门就打嘴仗的活宝。作为煊徵的正牌女友,她内心是很清楚的,虽然煊徵平日里看上去蛮得体蛮靠谱的,其实内心也是个低配版和纠结版的陈雨柯。漪亦岚仔细地擦了擦头发,又把毛巾挂了回去,挂得十分整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大雨打湿的衣服。
“我先回房间换个衣服……阿兄,你一会儿洗个澡。”漪亦岚轻声说。
“好。”煊徵点头,含情脉脉。
陈雨柯一声呼之欲出的阴阳怪气的“咦~”硬生生被煊徵给瞪了回去。
漪亦岚回卧室换衣服了,没有人不喜欢看穿着湿衣服的女孩,此刻陈雨柯的目光像橡皮糖一样,一直追随着漪亦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煊徵把擦过的毛巾扔到陈雨柯头上,刚好遮住了他的眼睛。
陈雨柯嫌弃地把毛巾甩到一边。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不提前告诉你,就是想要锻炼锻炼你,看你能不能主动来送伞。”煊徵转过身,换了个拖鞋,“进入颜瞳会也像是踏入了社会,你都进入社会了,做事情没点眼力怎么行?”
“得了吧,锻炼我这件事,我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陈雨柯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