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都只是陈雨柯后来自以为的想法,实际上,他发呆只是因为他在揣摩女孩的问题。女孩抛出的问题太有深度了……“正直向前直走”是个什么语法啊?
“没错。”陈雨柯沉默半分钟,笃定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是菜鸟,谁比谁知道的多啊,他瞎编的。陈雨柯也有道理,他觉得就这么盯着人家看了半分钟,再说句后知后觉的“不知道”,会有看美女太入迷导致反应迟钝之嫌,太丢人了,就瞎猜了一个。至于他猜得对不对,让这姑娘自己考证去吧,反正以后也不一定能再见得到她。
他实在太贱了。
“谢谢你啊。”女孩歪歪头,笑着说。陈雨柯看着她的笑容愣了两秒,他觉得全世界都会喜欢女孩说“谢谢你啊”时候的样子。女孩伸出了手,“你好,我叫苏子夏。”
苏子夏的手修长白皙,在阳光底下仿佛是透明的。陈雨柯看了看自己粗糙得像挖煤工人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握上去。
“你好,我叫沉疴——啊不,陈雨柯——”男孩结结巴巴,把自己介绍成了久治不愈的顽疾,博得女孩抿嘴一笑。这是陈雨柯第一次在苏子夏面前犯衰——如果说,叫错自己的名字还不算是特别衰的话,那接下来的这一次,就足够配得上他“衰货”的称号了。
是这样,脚下的落叶覆盖着积水,他一脚踩上去——等等,他是觉得他是一脚踩上去的,但实际上,他是一直踩着的,脚都没有动——不管他是一脚滑倒的还是就这么站着就自己摔倒了,总之,他觉得美妙得天旋地转。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已经倒在积水里了。
一切,无声胜有声啊。
当然,这还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事情是,他摔倒了,脸上还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纯真而无辜。
换一个比喻就是:像被摔傻了。
“陈雨柯同学你没事吧。”女孩用力把他拉起来。女孩的表情别扭而担心,陈雨柯突然明白了,苏子夏正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她可是个懂礼貌的女孩,知道不能取笑陌生人。
多好的女孩啊……还知道不能取笑别人!
这就是陈雨柯当时的想法。
后来,每次陈雨柯想起那一幕,都会捶胸顿足,这是个怎样悲哀的初识啊,还有比这更衰的初遇么?而且更让人心寒的事情是……他果真把图书馆的方向指反了!就说说你们这些看客,你们能理解,当陈雨柯得知了图书馆的正确方位又看到那个漂亮姑娘就和自己同班和坐在自己前桌的时候,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么?
踩了屎一样。
自从陈雨柯褪去了陌生人的外衣后——这女孩也是个自来熟,陈雨柯这外衣脱得贼快——苏子夏就开始叫陈雨柯“衰货”了,一叫就是三年。
所以贯穿这三年的是什么呢?
“衰货你今天午饭吃得什么?”“衰货今天中午帮我带午饭!”“衰货我今天看到一个男生走平地都摔倒了,哎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啊,因为看他摔倒的一瞬间我想起了你哈哈哈哈。”“衰货有看昨天的好声音么?梁博晋级啦!”“衰货上节课笔记借我看下。”“对不起衰货我忘记了你从来不听课的,对不起!”
日复一日。
陈雨柯忧郁地看着她。
再回想起来高中的第一天,陈雨柯还以为,这炼狱般的三年会遥遥无期,可在和女孩日常的争吵配合里,三年竟然就这么过来了……无知无觉。
真的是无知无觉,仿佛上学都变成了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然后陈雨柯就去了澳大利亚,苏子夏留在国内参加高考。去澳大利亚的那天他们在机场轻轻的拥抱,陈雨柯在那个柔软的拥抱里看见了风看见了云,看见了大雨,看见了暴雪,看见了时间像奔腾的江河倒流,一切收归到一片洪荒,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只有日光恍恍。
每次想起这个画面来,陈雨柯都觉得恍若一场梦。在梦里他们的离别那么美好,那么感伤,可现实中苏子夏并没有拥抱过自己,自己也不曾进行过什么银化。他仿佛要醒来了,就在这个离家万里的夏日里。可是此刻正在身上流转的零力又分明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
“在想什么?”苏子夏看陈雨柯半天没反应,歪着脑袋问他。
“想一些以前的事啊。”陈雨柯笑笑说,“在想高中时候和你打嘴仗,你屡战屡败,却永不言败。一转眼,我们却都已经一年多没有见了。”
“啥?我屡战屡败?陈雨柯,你说啥?”苏子夏不服气了,“你忘记了常年被夏姐姐支配的恐惧了么?况且,你偶胜的那几次,也明明是夏姐姐让着你好不好,要照顾自己淑女形象的。”
陈雨柯哑然失笑。淑女?以前的苏子夏可是那种疯起来会爬树的姑娘啊,在篮球场上给他加油的时候,整个球场的人都不看比赛只看他,半个学校外的教学楼里老师都要站起来关窗户。可是看看苏子夏现在的样子,这还是原来的她么?长袖翻领连衣裙,外套着波点衬衫,还带了精致的耳钉和手链,真像个淑女。
“哎,苏子夏,你是真的么?”陈雨柯忽然问。
“你在说什么,当然是啊。”苏子夏小狐狸一样猜透了陈雨柯在想什么,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在阳光里,把手伸给他,“你摸摸看。”
陈雨柯也慢慢把手伸出去,就在手指要相触的瞬间,苏子夏又狡黠地把手缩了回去。
“流氓。”她笑得得意又狡黠。
陈雨柯也没有跟她置辩,就轻轻地笑了笑。
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苏子夏了吧?也就只有苏子夏,能让他不顾一切地癫狂,也能让他在人声沸腾的时刻,轻轻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