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慕尼黑最著名的建筑之一,而它引人入胜的地方,却不在于它的外形或者历史。这座80米高的塔楼上有全德国最大的玩偶挂钟。在每年的这个时候,每天11点、12点、17点和21点,钟声缓缓响起之时,在塔楼两层楼高的地方,会有与真人等高的人偶出现在这个广场之上。那些玩偶,他们穿着盛装,骑着骏马,面带妆容,日复一日。
男人目不斜视,伴着民谣的背景音,背后白鸽扑棱棱飞起,盘旋天际。
悄无声息地走出广场后,男人转入街边一座三层建筑。门口人依旧很多,建筑上方是金色的皇冠招牌,金属的人形正端着酒杯。
推开门,眼前暖黄的光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这是一个古典吊灯、五彩壁画和人声充斥的世界,从最悠远的年代传来巴伐利亚的民谣,正在勾勒着这个世界的韵脚。长方体的立柱四周,壁灯散射温和的光,是这个世界的底色。无数热情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正围坐在桌前举杯痛饮,而棕色的桌面上,则摆满了啤酒和烤猪肘。
慕尼黑皇家啤酒屋,又称为HB啤酒屋。黑衣男人和人有约,而约定的地方就在这里。
这家始建于1589年的皇家啤酒厂是慕尼黑最大的啤酒馆,而今每处都显示着400年间的沧桑刻痕,却又被某些现代化特征所冲淡。无数人从世界各地慕名前来,只为了亲眼看看HB上方华贵的皇冠,点一杯最正宗的慕尼黑黑啤,在人声鼎沸和啤酒的香醇里慢慢体会巴伐利亚的风情。
但男人却似乎丝毫不为热闹的气氛所感染,甚至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喧闹的人声像是大潮,但他走过的地方,气氛莫名其妙地就安静下来了,他像是在潮水开出了一条黑色的缄默的路,他路经之地,所有人都无声地看着他。
他是污浊之地中的黑莲,他是喧嚣世界里的静默音。
男人就这么低调又张扬地穿越鼎沸的人声,走向大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人在等他。
一个不如他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你来啦。”那个看上去已经有些苍老的男人戴着棕色的宽边帽,正低头啃着一只油腻的猪肘,他面前桌面上还放着一大杯黑啤。
“我来这里不是来吃猪肘喝啤酒的,我需要等你吃完么?”风衣男人皱了皱眉头。
宽边帽拿起了玻璃杯,吹掉了表面厚厚的一层泡沫。白沫四处飞溅,风衣男人举起手遮挡,厌恶地眨了眨眼。
“谈正事不要那么着急,你也不赶时间对不对?HB啤酒屋可是整个德国最负盛名的啤酒屋,这里的啤酒严格只用麦芽啤酒花和水酿造,味道最正宗。你看看这氛围多棒,在这种气氛里喝喝啤酒人都要飘起来了。这烤猪肘真好吃,你不吃可惜了。”宽边帽男人招招手,“服务员,再来一杯黑啤!”
“我来获取衍石搜寻的进展,你知道的,是焰之子的命令,史密斯。”男人看着史密斯有些肥胖的脸,但史密斯并没看他,“不过我来慕尼黑可不是为了获取什么进度,也不会管你们进展快还是慢。迪拜那边已经有行动了……所以关于定位的事你们最好快点完成,否则,我不来找你,会有人来找你。”
“银瞳战士那帮人来德国了么?”史密斯边啃着猪肘边问,“煊塍,还是哈耶克?”
“那帮老的都去了南美,来的是一群小的。”男人不再看史密斯,而是凝视着柜台旁边的棕色酒桶,“哈耶克果真不容小觑,他从各种史料里发现了蛛丝马迹,其实早在以前,‘焰之子’就已经想到了,零护卫和其他三族的史料,必然有一部分是重合的。不过我们最先行动,就在时间上赢得了先机。”
“一帮小孩?”史密斯抬眼看他,语气耐人寻味,“是你离开圣地亚哥前,向‘焰之子’立下誓言要杀掉的那帮孩子?”
“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男人没看他,语气冰冷。“你以为我来慕尼黑是为了什么?我不会第二次失手的……不管是为了谁,都不会!”
男人听起来恨恨的,很冰冷,但声音又不全是决意,好像掺杂了很多感情在里面。仿佛,男人在此刻宣告的不是未来……而是过去。
和某件不可追之事。
史密斯没有接话,而是下意识地看一眼男人目光的方向。男人在看着什么。那是一桌坐在演奏乐队旁边的德国老人,大概都七八十岁了吧,脸上皱纹丛生。他们大口喝着金色的啤酒,一边跟着一旁的乐队唱着歌。他们喝得像是少年,唱得也像是少年。他们跟唱的是《KleineKinder,KleineSorgen》,史密斯记得的,是首很老的歌。
“欠我的总要还我,不是么?”男人盯着那些烛火般摇动的身体,默默地说,“不管过了多少年,我都会夺回来。”
“我得提醒你,阿比盖尔。”史密斯把目光移回来,猪肘也放进了盘子里,“我知道你对哈耶克那帮人郁结在心,我理解那种痛苦。但你要记住,现在最重要的是做什么。你是零护卫,别让你的复仇之心掩盖了更重要的事情。”
“不用你提醒我。”阿比盖尔不耐烦地看着他,拍了张纸在桌面上,“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焰之子’已经对你们不满意了。你们只管加快进度,其它不用管……这帮小孩子交给我。”
阿比盖尔在史密斯的注视中起身,立了立衣领。他没再说话,径直在鼎沸的人声中走出了啤酒屋。
此时的煊徵一行人正徒步行走在慕尼黑的街道上,因为慕尼黑堵车了。
因为发达的道路规划,近些年生活方式的改变和司机普遍的高素质,慕尼黑不常堵车,但像是严谨如颜瞳会也会迟来接机一样,意外总会发生。
中午在前方的路口发生了一起碰撞事故,一辆斯柯达直接把辆宝马给撞碎了,几个街区都被堵得水泄不通。和其他几百辆车一起,颜瞳会的奔驰都被困在了路上,动弹不得。煊徵把车窗降下来,看着路边的自行车慢悠悠地超过他们。
终于在无数自行车、行人超越了他们,甚至还有一条只有三条腿的狗都摇着尾巴蹦哒着远去之后,煊徵终于忍无可忍了。
“会长,我问一下,我们离‘守约之所’还有多远?”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