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清晨,迪拜国际机场。
巨大在波音747下,哈耶克一行人排成一列仰面而视。帅气的飞行员正隔着舷窗向众人挥手,舱门打开,舷梯在曦光里缓缓降下。
又要走了。陈雨柯想。
陈雨柯是在五点五分的时候被吵醒的,但弄醒他的不是黑衣侍者,而是哈耶克。像无数个清晨一样,陈雨柯睡得太沉,闹钟闹不醒,侍者敲门也吵不醒,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请哈耶克出马了。也不知道这个老家伙是怎么进门的,进来就是一脚。踹得陈雨柯从睡梦中惊醒,惊魂未定地想要拔刀。
但他一看见哈耶克就放弃了,把刀乖乖压回了杯子底下,满脸堆笑,却不是因为哈耶克慈祥的微笑令他打消了愤怒。
陈雨柯打不过他。
五点三十分,陈雨柯被拽着衣服领子下楼的时候,奔驰车队已经整齐地停在广场上了,最后一拨人即将离开这座万城之城。车队载着一行人,沿着前天到来时的路线,驶回了机场,如同来时的回放。
凌晨的迪拜路上尚不拥堵,十分钟后车队就抵达了目的地。陈雨柯跟着其他人一起下车,嗜睡如他,也彻底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了。巨大的客机正在微明的晨光里喷吐出气流,对着他们缓缓转了个头,仿佛一只野兽,正在阳光里慢慢苏醒。
史蒂芬忽然发现后面的陈雨柯不见了,这小子如离弦之箭,朝着飞机冲了过去。
就像三岁的孩子在商场看见变形金刚模型。
“哇,好大的飞机。几个人坐这么大的飞机去德国真是土豪家族的做派。”陈雨柯站在飞机庞大的机身下面,双手抱拳,一脸好期待的表情。
“要真是我们的飞机,怕是有些浪费吧。”史蒂芬在身后不痛不痒地说。
“何止是浪费,简直是工人阶级的敌人,社会主义摩天大楼里的蠹虫!”陈雨柯横眉冷对,毫不留情地批判道,“不过我喜欢!”
史蒂芬摇摇头,懒得理他。
“陈雨柯你别喊那么大声,跟唱戏似的,太丢人了……不是这一架,”哈耶克伸手截断了他期待的目光,“你们的飞机在那边,看……那儿。”
哈耶克拧着陈雨柯的脑袋旋转,转过了九十度,在机场的角落,正停着一架小型公务机。这架不足九吨的涡轮喷气式动力飞机在一堆波音系列客机旁边就像个没发育的孩子一样,让陈雨柯不由得气短一截。戴着墨镜的飞行员从飞机上走下来,远远地朝他们打招呼。
“嗨!”陈雨柯望着曦光,还是很有礼貌。
身边的莱昂也跟着打招呼,史蒂芬没有反应,只是耸耸肩。
“陈雨柯,史蒂芬,莱昂。”背后有人在叫他们,陈雨柯回头一看,是一个背着刀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白衣,像执行衣般在清晨的阳光里化成变幻的流云,但那又不是执行衣。男孩白衣的材质和做工可比执行衣好太多了。他仿佛在用一身极其相似的白衣彰显自己的身份,仔细看去,他的眉眼和煊麟有些相像。
“你不记得我了?”煊徵看着陈雨柯?
“你是煊徵?”陈雨柯终于认出来了,“我们在酒会上见过。”
昨晚的酒会,史蒂芬因为有伤没去,莱昂因为要给他撒药没去,煊麟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去,但哈耶克带着陈雨柯去了。煊徵也在场,带着把刀,显得不以为意。哈耶克和煊塍单独说了几句话,陈雨柯则全程都把注意力放到了食物上面,没听他们两个说什么,也没怎么注意会上宣布的消息。
只有风之组名单公布的时候,他用塞满了德国烤肠的嘴耶了出来。
煊塍把他的次子介绍给大家,刚巧陈雨柯从食物里拔出头来,看见了那张灯光后面的脸。那不是偶然的瞥见,而是两人穿越灯光和淡淡烟雾的对视。陈雨柯一愣,于是就隐约记下了这个身份荣耀的带刀少年。
只是没想到,煊徵也注意到了宴会上低调的陈雨柯,这个只顾着吃东西的猪一样的少年。
“是,没错,我是煊徵,是煊家的次子,也是风之组的组长。你们都是这一代护零者中最优秀的人,很高兴你们能成为风之组的组员。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认识。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也希望风之组在慕尼黑的任务顺利,今后多多关照。”煊徵用还算标准的英语说完了这一堆,还向这三人深深鞠了一躬。
陈雨柯忽然萌生了一种被日本人托孤的悲凉感。
煊徵主动和陈雨柯握手,这让他觉得不胜荣幸。陈雨柯想,煊徵在说话时,这气质和他哥哥还真是相像,陈雨柯还记得初来迪拜那个深夜里的煊麟,他的样貌,他的措辞和气场……所以,这就是煊家的官方语气么……只不过两个人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但具体怎么不一样,陈雨柯也说不出来。
煊徵握完陈雨柯的手又和莱昂握手,仿佛握手就是组长第一次见组员的必要流程。两个穿着白衣的人,两个人都带着刀,彼此致以微笑,倒是显得格外和谐。
最后是史蒂芬。
“煊徵。”史蒂芬也和煊徵握手。
“史蒂芬。”煊徵也说。
陈雨柯注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握手是不太一样的。两个人,在对视的时候表情都微微动了一下,仿佛是多年没见过的熟人重逢。
陈雨柯狐疑地看着他们。
陈雨柯不会明白,但煊徵知道,史蒂芬也知道。煊徵还记得史蒂芬,是因为他和另一个女孩的回忆挂钩,史蒂芬还记得是因为他习惯回忆所有事情,那是他在旧金山漫长的孤独时光里养成的习惯。
但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寒暄。
煊徵走开了,史蒂芬想起来昨天上午和莱昂的相遇……护零者的世界,实在太小了,又仿佛一个又一个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