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路恺走在急诊科幽静的楼道里,远远看见两个护士推着云舒的遗体走出了抢救室。我怕路恺看见云舒的遗体后又会失控,急忙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没想到路恺漠然的推开了我,冷声道:“别紧张,我知道云舒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就让我再好好看她一次吧!”说完话,他径直走到了推车前,颤抖着手指,慢慢掀开了遮盖云舒遗体的白色床单。我静静的陪在路恺的身旁,只见云舒的脸和嘴唇已变得青紫,身体也好似忽然之间失去了水分,干枯的有些让人害怕。
路恺伸手轻抚着云舒的脸庞,低声道:“好好睡吧,这一觉醒来,我还是你的丈夫!”
他这深情的话语,听的我和在场的两个小护士都不由潸然泪下,我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掌,柔声道:“云舒一定会听到你的话,九泉之下她亦幸福着。”
“希望会像你说的那样。云舒很喜欢美,我要给她请最好的入殓师,让她漂漂亮亮的离开这个世界!”路恺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云舒的面孔,然后一点点将掀起的白色床单盖好。
就在我搀扶着路恺,目送护士将云舒的尸体推到太平间时,路恺的父母和云舒的父母满脸悲伤的赶到了急诊室。
路恺妈妈一看见我,便哭着拉住了我的手掌,大声问询道:“叶秋,云舒怎么样?”
我悲伤的侧目看了一眼护士手中的推车,凄然摇头道:“对不起阿姨,云舒去了!”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路恺妈妈激动的大喊。
云舒父母听到我的话,双双愣在了原地,俄顷后,云舒母亲抓住路恺的衣领,大声哭喊道:“你快说,我的女儿到底怎么了?”
路恺低头痛哭:“妈,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云舒!”
云舒母亲听到路恺的话,抬头看见了不远处被白布遮盖的云舒的尸体,当即便瘫软在地。我急忙伸手扶住她软绵绵的身体,用力掐着她的人中穴。
云舒父亲一脸紧张,凄然道:“她有冠心病,受不得任何刺激!”
我看云舒母亲的情况严重,急忙唤来急诊科护士,和她们一起将云舒母亲抬进候诊室,开始给她吸氧、输液。十几分钟过去,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泪如泉涌的大喊道:“我要见我的女儿,她在哪里?”
“老伴,冷静点,女儿的病你我都很清楚,这些时日路恺一直陪着她,我想她应该是笑着离开的!”云舒父亲握住妻子颤抖的手,摸着眼泪道。
云舒母亲看着一旁的路恺和我,凄然摇头:“云舒还这么年轻,老天怎么这般狠心。你们都别拦着我,我要去看她!”说罢她趁我们不防备,激动的拔掉了手背上的液体,起身就要跳下病床。
路恺急忙扶着她的臂膀,柔声道:“妈,你先别急,等会我便带你去见云舒!”
“我不要等,你现在就带我去。云舒从小怕黑,我们不能把她一人扔在那个冰冷的地方!”云舒母亲厉声大喊。
路恺看着云舒父亲和自己的父母,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云舒的遗体已放到了太平间,刚才在急诊科的楼道,他们三位老人都已见过,唯独云舒的母亲因为晕厥被抬到了病房,没能看见女儿一面,可她老人家现在身体这么差,若真带她去太平间见云舒的遗体,只怕她一激动又会诱发冠心病,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云舒父亲明白路恺为难之处,他握住老伴的手,柔声道:“不是大家不想让你见云舒,是怕你看见她的遗体又会像刚才一样晕过去!”
“不会的,我知道云舒的病无药可救,我只想再看她一眼!”云舒母亲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路恺和她的丈夫,泪流满面的低声道。
最终路恺和他的岳父凄然点头,异口同声的道:“我这就带你去见云舒!”
云舒母亲颤颤巍巍的从病床上下来,穿好鞋子后,在路恺和他母亲的搀扶下,同我及两位父亲一起向太平间走去。
通往太平间的路异常宁静,如同毫无生机的地狱,几乎能听见我们每个人的呼吸声。路恺面若冰霜,深邃的眸子不断有泪水溢出,脸色也已苍白到了极点。云舒母亲一路上哭喊着云舒的小名,听得我的心如撕裂般疼痛,泪水也早已模糊了双眼。路恺父母跟在路恺的身后,看着儿子伤心痛苦的样子,也都老泪纵横。
看守太平的是为年过花甲的老人,我向老人讲明来意后,老人微笑着将我们带到了云舒的遗体前,慢慢揭开尸体上的盖布,自语道:“多好的姑娘,老天无眼啊!”
云舒母亲扑倒在云舒的遗体上失声大哭,父亲握住云舒有些僵硬的手掌,也已泣不成声。路恺漠然的注视着云舒紧闭的双眼,肃然道:“云舒,不管人间地狱,我都会陪着你!”
听到路恺的话,我和他的父母不由吓了一跳,路恺妈妈已低声发话:“路恺,你可千万别胡来,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我也紧张的拽了拽路恺的衣角,凄然低语:“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想开点,若云舒听见你这么说,一定很生气!”
路恺冷笑:“你们放心,我不会轻生,但我的心已跟随云舒死去,地狱里有我陪着她,她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路恺母亲听到儿子的话,颤抖着双手将他紧紧拥抱,心疼的抚摸着他乌黑的碎发,低声道:“我可怜的儿子!”
云舒母亲趴在云舒的遗体上哭的声音都哑了,父亲也早已哭的双眼红肿,我和路恺爸爸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们从云舒的遗体旁拉走。
云舒母亲突然注视着我,冷声道:“你是谁?怎么一直跟在路恺的身旁?”
我被云舒母亲突然冷漠的表情吓到,不由浑身一冷,嗓子里竟如塞了什么东西一般,憋得满面通红,说不出一个字来。
路恺妈妈看亲家母好似对我有敌意,急忙松开环抱路恺的手臂,走到我身旁,柔声道:“亲家母,她叫叶秋,是路恺的同学,亦是云舒的同事!”
“真的是这样吗?我看她对路恺别有用心,才使得我女儿这么快就走了!”云舒母亲恶狠狠的瞪着我,反问路恺母亲道。
其实我早就想到云舒的父母会这般误会我,可为了路恺,我依然选择留下,而且云舒和我早有约定,哪怕别人再怎么误解我,我也要努力完成她的遗愿。
路恺妈妈看云舒母亲被悲伤冲昏了头脑,如此污蔑我,气的脸都绿了,大声道:“亲家母,我知道云舒走了你很伤心,可你也不能这么说叶秋,云舒在世时和她关系很好,她还来家里看望过云舒几次呢!”
云舒母亲没有理会路恺妈妈,冷着脸道:“别人的话我都不想听,我只想听她本人怎么说。”
“阿姨,你误会我了,我和路恺真的只是一般同学!”我看云舒母亲不相信路恺妈妈的话,为了不让她们两亲家因为我而闹得不开心,我鼓足勇气,抬头看着云舒的母亲,言不由衷的道。
云舒母亲仔细端详着我,突然冷笑:“同学?可能吗?我看你是急着等云舒离去后上位的小三还差不多!”
听到云舒母亲的话,我的心在滴血。我是爱着路恺,也很想和他在一起,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云舒早点死,反而我和路恺一样想让她再多活一些时日,可我毕竟只是一个平常的女人,我没有办法阻止死神的降临。云舒走了,我们每个人都很伤心,她作为一个母亲,我能想象得到她黑发人送白发人的痛苦,也能理解她失去女儿的愤怒和不甘,若她将悲愤发泄到我的身上能好受些,那我宁愿默默的背上小三的罪名,就算替云舒尽尽孝心。
路恺看我面对云舒母亲的误会和指责,没有只字片语的辩解,不由凄然的叹了口气,大声对云舒母亲道:“妈,我知道云舒走了你很难过,可我不想让你当着云舒的遗体,贬低我对她的爱。叶秋和云舒是同事,今日云舒病危,她第一个想到让我打电话的人便是叶秋。”
云舒母亲面如死灰,回头看了一眼云舒的遗体,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是妈妈错了!”说完话,她掩面哭泣着走出了太平间。她的老伴快步跟来上去。
路恺走到云舒的遗体前,再次深情的触摸她冰冷的脸庞,然后轻轻盖好她的遗体,低声道:“睡吧,再也没有人会吵你,一觉醒来我们依然是恩爱的夫妻!”
路恺的父亲看儿子如此痴情,伸手抹着眼泪,凄然道:“回去吧,我们和云舒父母商量一下,看丧事怎么办!”
路恺慢慢回头,肃然道:“是,这件事一定要和云舒父母好好商量一番,我不想让他们二老心存遗憾!”
“好!”路恺父亲说罢,和老伴不约而同的伸手握住了路恺的两只手掌,然后大步朝太平间外走去,我也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太平间外的石子路上,路恺突然认真的看着我,轻声道:“叶秋,为了减少误会,你以后别再和我联系了。”
“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云舒母亲的几句话?”我生气的大叫。
路恺漠然的看着我,低声道:“云舒母亲已失去了女儿,我不想让她因为你而伤心!”
我没想到路恺因为云舒母亲的几句话,就要和我断绝来往,心中不由隐隐作痛,可毕竟云舒的死给她的家人带来的打击太大,只怕没有一段时日,大家都很难从悲伤中走出来。既然路恺将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便暂且答应远离他,等过段时间大家都冷静下来,我再想办法完成云舒的遗愿。
“好吧,我不会为难你,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悲伤!”说完话,我礼貌的向路恺父母打了声招呼,然后大步朝科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