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楼其他观望的人也全都起身行大礼。丹阳城主，大辽皇室成员，无论那个身份都值得他们的大礼。
白衣人看样貌不过三十出头，看起来颇为儒雅，眼角上扬，双目有神。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据传宇文成吉对琴棋书画颇感兴趣，尤其是写得一手好书法，尤擅行书和草书。在文风盛行的大夏，他的字也能卖个好价钱，被誉为辽四家之一。因此他在府中琢磨书画的时间很多，外出比其他的官僚要少得多。
一身修为自然深不可测，不然光凭一个皇家的身份，并不足以压住有二十年军伍经验的老油条皇甫树。就是皇室三大姓中的宇文氏也对他这个后辈抱有厚望。丹阳城不过是块磨刀石，迟早要容不下他这个大菩萨。
他平常露面不多，不喜欢用身份压人，这几年在他的治理下，丹阳城的商业地位不断提高，更重要的是他因为和皇室的关系，敢大刀阔斧地干一些事，很多腐朽的规矩和自恃资历的老人都被以不同的手段剔除。因此在丹阳城内，他的名声比皇甫树要好太多了。
大辽百姓天然就对皇室的人亲近。加上皇甫树年纪已大，也意识到云麾将军应该是他这辈子的顶，能落好处的地方决不手软，也算是为自己的晚年和家族的发展做打算。
正因为露面不多，加上官名远扬。丹阳城的百姓如果见到宇文成吉还会有些自傲。
为什么平常难得出府的宇文成吉今天会出现在不夜楼？
将军府他都不见得放在眼里，何谈一个小小的皇甫松。
答案呼之欲出。
皇甫芽面色惨白，握拳的手越捏越紧，锋利的指甲不知不觉已经嵌入她肥源的手掌中。她在将军府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因为生母起先不过是二姨太的婢女，地位卑微，加上她长得太像皇甫树，一点不招人喜欢。因此哪怕是将军府的千金，却活得并不舒坦，从小和兄弟姐妹在一切没少受欺负。
皇甫松倒还好，如果被一个不知名的毛头小子打了脸，整个丹阳城怕都会说皇甫家的闲话。现在城主出头，就是皇甫树亲自出马也得低头，也算是事出有因。无非就是心里有点不痛快罢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不愉快说不定扭头就忘了，或者撒在皇甫芽母女的身上。
碧行之知道眼前白衣人的身份，抱拳行了一礼，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宇文成吉好歹算是帮了他一把。
宇文成吉郑重回了一礼。他对大夏礼仪颇为了解，十分神往中原地区的先秦三朝。之所以精通琴棋书画也是因为对儒家道统的熟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首先便是修身。在大辽皇室中一直有两股势力在不断交锋，一个是学夏派，一个是守古派，宇文成吉是毫无疑问的学夏派，出了名的中原通。
“碧兄弟要不移步府上？我们喝杯茶慢慢聊。”宇文成吉询问道。
碧行之开始一愣，接着心中明了，应该是和退藏庭有旧。知道自己去邙山要路过丹阳城，提早就知道了消息。但是以他的身份地位肯定应该自己是耶律宗真放在江湖里的棋子。宇文、耶律、拓跋，大辽皇室的三大姓氏之间一直都有明争暗斗。眼前这位丹阳城主对自己究竟是什么看法，他还不敢妄下断语，心中还保持着警惕。
他回头看了眼惊诧万分的绿珠。城主大人在丹阳城内就是宛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像她这样的妓女想见一次城主大人比登天还难。若是城主的马车在街道上，她这样的闲杂人等首先就要被赶到一边。她猜到碧行之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但没有想到竟如此之高。
宇文成吉有很多办法请他去府上。比如让人带话，或者派辆马车来接，但最麻烦却最有诚意的办法就是像现在这样，亲自来请。宇文成吉出现在这里，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绿珠姑娘也一起吧。”宇文成吉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被宇文氏看重。既然决定给碧行之面子，就要给到底。碧行之出手是为了绿珠，现在独自离开去城主府，留她一人在这里，哪怕不夜楼和皇甫家不动手，场面也极为尴尬。没人想看到这种尴尬。
“这样不……”绿珠心中一慌。尽管她比一般的风尘女子要大胆一些，但有些界限仍旧是不能逾越的。一个酒楼的妓女进了城主府的大门，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碧行之看了她一眼，没等她说完就扭头对宇文成吉笑道，“多谢宇文城主，如此最好。”
城主府比碧行之想得要小，是宇文成吉的低调风格。大门也只和城内寻常贵族的豪宅一般大小。这倒是害苦了那些达官贵人，就是有心气派一番的人也只能在内里做工夫。在丹阳城内，大门做得比城主府还大，没人敢出这个头。
都说字如其人，所言非虚。整个城主府到处都留有宇文成吉的墨宝。尽管在大辽他的字非常值钱，但是他却从来不卖，除了亲友间的馈赠外，流传出去的极少。在外面看到幅宇文成吉的字并不容易。但是在城主府内，他的字却随处可见。大门上的牌匾，两侧的对联，包括会客的正厅，书房、卧室，都能看到。
他的字精瘦有力，偏窄偏长，和以往的大书法家相比，有股截然不同的精工味道。看似不够大气浑朴，可是写出来摆在那里，越看越觉得非同寻常。像是被压弯了的劲松瘦竹，满腹愁苦，却有股难以言说的遒劲。
“我去晚了，还请不要见怪啊。”宇文成吉请碧行之坐了上席，吩咐婢女倒了杯茶，也示意绿珠坐下。
“我这里一切从简，没有歌舞招待。不过这茶倒是好茶，是今年刚送过来的西湖龙井。我想碧兄弟可能喜欢。”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碧行之假装没有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
宇文成吉脸带笑意，淡淡开口，“说来碧兄弟的身份刚开始还真让我为难了一下。”
“可宇文城主最后还是选择了亲自出面。”碧行之也没有把身份拿得太低，毕竟是胡青羊的关门弟子，和他坐着喝茶说出去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宇文成吉摇摇头，“碧兄弟误会了，我出面是开始就决定了。为难的是以后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