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站在祭台上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等到那朵偌大的白色莲花靠近的时候，碧行之发现上面多了一道倩影。
她站在白色莲花上，浑身上下笼罩一层淡淡的白芒，宛若下凡的仙女。包括白袍长老在内的一众教徒突然跪地，膝盖轰然坠地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震得整个山洞都在颤抖。
白袍长老重重地把头磕到地上，一次又一次，他身后的教众面色虔诚地做着同样的动作，眼里闪烁着狂热，恭敬喊道，“拜见圣女，圣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的目光落在这些人身上，对周舟近在咫尺的危险视若不见。
这些教徒的模样大多丑陋，或者是天生的残疾，或者因为生了怪病，头皮脱落，脸上布满虫蛀般的疮痍。
碧行之看着他们跪倒的身影，虔诚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凝重，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酸涩。
周舟的嘴角微为一撇，碧行之不屑一顾的态度还是让她的心境出现了波动。
“你会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的。”周舟冷漠的声音响起。
碧行之一笑置之，他又不傻，怎会看不出这朵白色莲花的不凡？
如此自然是有原因的。
……
八月初五，清晨，小雨。
茶山上有一条两人宽的台阶，拓跋宏踱步其上，一路看着沿途的风景。茶山不高不险，在北辽却声名极响。从前拓跋宏也和芸芸众生一样，以为这完全是茶陵派的功劳。北辽疆域辽阔，大大小小的宗门至少有数千个，十大名门不论如何更替，始终只有十个。所以哪怕茶陵派在十大名门中排名最末，仍旧是一方疆土里所有修士的圣地。
没有人会把茶山的不凡归功于这座山本身，因为它实在太普通了，就算是在高山隐迹的江南，这么一座不过两三百米高，种满茶树茶花的小山也不值一提。何况是在大山林立，名山众多的北庭。
但拓跋宏看着这漫山的茶花突然改变了想法，能够做到如此寻常，本身就是件不寻常的事情。
他没有撑伞，以他的修为，雨点自然落不到他身上，一袭青衫在微凉的清风里飘飘扬扬，他不急不缓地踱步，就像个在寻常不过的游客。
茶山从来不封山，不论是谁都能登山采茶采花，因此茶山上总是络绎不绝的游客，除了少量慕名而来的修士外，更多的就是当地的普通百姓。
茶山不高，不多时拓跋宏就登顶了。
茶陵派的掌教李西阳站在道观门口佝偻着背，皮肤黝黑，身材瘦小，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早出晚归、兢兢业业的茶农。
拓跋宏看到他的身影，想到一路上漫山的茶花茶树，恭敬地拱手说道，“早就听闻李掌门超脱樊笼，悟得大道真义，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李西阳摆摆手，老脸上似乎染上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红晕，“是先喝杯茶还是直接交手？”李西阳微仰着脑袋询问道，就像一个热情邀请客人的老农。
“茶今天就不喝了吧。”拓跋宏摇摇头说道，他担心喝了茶就更不好意思动手了。
李西阳笑着点点头，“也好也好。”随后扯着嗓子冲道观里喊了声，“老七，准备好三斤腊寒茶，待会让三皇子带下山。”
许久之后观内才传来一声不情不愿的“哦”。
不等拓跋宏开口拒绝，李西阳就笑着说道，“一点土特产不足挂齿，不影响的不影响的。”
看到李西阳淳朴真挚的眼神，拓跋宏脸带敬意，朗声说道，“倒是我刻意了。好，前辈请。”说着伸出左手，朝向道观旁的一大块空地，四周垒着石块。
……
“两人交手，什么时候精神最松懈？”
楚狂人在始皇墓里曾经问过碧行之这个问题。
他不知道，随口说了个答案，“一开始？”
当然是错的，而且是大错特错。两人交手，最紧张的时候就是一开始，似出手不出手的间隙。
碧行之看着此刻越来越近的白色莲花，每一朵花瓣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上面泛着瘆人的寒芒。这阴冷的寒芒和白色莲花庄严神圣的气息格格不入，可偏偏两者就突兀地融在了一起。
他当然不会狂妄自大到无视白莲教的圣女费尽心力的一招。之所以迟迟不动手，是因为他记住了楚狂人和他说的那句话。
“一个人精神最松懈的时候，就是他以为自己这一招要得手的时候。”
碧行之看着周舟的眼神，心想，“就是现在。”
只要再给她半个刹那，这朵莲花就能落在碧行之身上，到时候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她不甘地大喊出声，心想，“只要再给我半秒，甚至半秒都不要！”
碧行之在她以为这一击已经板上钉钉，心神松懈的时候出刀了。刀光闪烁，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出刀即是杀招，锋利的刀影像切西瓜一样，把白色莲花一分为二，被斩断的白色莲花突然燃烧起来，化作点点白色的光粒消失不见。
跪在地上的教众全都嘴角溢血，站在最前面的白袍长老更是身体前倾，猛地吐了一口血箭，脸色惨白，看不到半点人色。
周舟的脸色也不好看，嘴唇泛白，没有先前的血色，显然碧行之的这一刀让她受伤不轻。
就算打不过碧行之，也绝不至于让他一刀重伤，何况自己还占据着地利人和。她狠狠地盯着碧行之，目光就像两道锁链，牢牢扣住他的身影。她不服气，现在她当然明白自己中了碧行之的算计，从一开始他就在准备这一刀，不然怎么可能出刀的时机恰到好处，正好是她一招击出，气力竭尽的空当。
“卑鄙！”周舟不知敢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想要责怪碧行之，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但她又舍不得怪自己大意，所以只好挤出这两个什么时候都能用的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