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喝就好，好喝就好。”
按道理来说，和亲人见面，应该有说不完的话，拉不完的家常，但是此刻，李西南的心里，却有着一种异样。说不出来是什么。
老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思，笑了笑，“西南，奶奶很高兴你能够和阴间的人打交道。我也不能长时间挽留你，回去以后，明天告诉你爷爷，要他振作起来。那个女人走了就走了，他也是数着日子过的人了，不要老是针对你爸妈。好好过两天天伦之乐的日子。到了阴间，就不能回去阳间享受那种时光了。要好好珍惜。”
显然这是下了逐客令。
“奶奶，那，明天晚上我们再来看你。”李西南站了起来。
老人显然很高兴，连连点头，不过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不用来了，你们要做你们的事情。孩子，阴间的事情和凡间的事情不一样。快回去吧。”
“奶奶，我们走了，您保重。”小七深施一礼。
走出屋子，那扇门就关了，李西南回头，看到的依旧只是一座坟，杂草丛生在这个冬夜显得格外萧索的坟。
难道自己有了阴阳眼，真的能和阴间的人打交道？
摇了摇头，李西南苦笑一声，带着小七返回。
这一夜，李西南睡得很不踏实，仿佛有一种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天亮以后，李西南的第一件事就是穿过竹林，去看奶奶的坟。
坟还是坟，唯一不同的就是，坟前的荒草地上，有浅浅的鞋印，有一排大的，一排小的。大的鞋印，显然是他的皮鞋鞋印，小的，是小七的鞋印。
至于奶奶杜秀珍的，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且那两排鞋印只到坟前的一块平坦石头前面，那里堆放一些烧过的纸钱或者几个呗老鼠啃咬过的果子，显然已经放了几个月了，估计是八月十五的时候家人在这里供的。
看了半天不见异样，相比阴间的人也不会出来。
李西南返回家里，洗漱之后，吃完了早餐，记得昨晚奶奶的话，他决心要去找爷爷谈谈心。
李西南还没有去找爷爷李天佑，李天佑老爷子就背了一个包，开门关上之后，脚步稳健的走下台阶。
“爷，你要去哪里？”李西南连忙走过去拉住老爷子。
“赶场（赶集）。”老爷子神色有些扭捏，枯瘦的老脸阴沉沉的，身上的衣服虽然换了，但也不过是把贴身的一件中山装换到外面来，身上还是透露出老年人的怪异味道。
“爷，我有话要跟你说。”李西南靠近老爷子，放低声音。
“你听到什么风声了？”老爷子的老脸上，皮肉抽搐了几下，右手握紧手中的拐杖，左手捂紧中山装的口袋。
李天佑的这个举动让李西南感到很诧异，自己只是问一下爷爷要去哪里，他为什么要捂住口袋？
眼珠一转，李西南就明白了，同时，心里也有些愤怒。
他也不知道愤怒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愤怒什么。
李西南一把将老爷子背上的背包扯了下来，这个粗鲁的动作不但让李西南自己吃了一惊，就连在一边不说话的小七也是一脸的错愕。倒是站在门口的父母看到这一幕，只是相互看了彼此一眼，甚至母亲张芸芸的脸上也露出一种很奇异的神采来。
老爷子一向都是很跋扈嚣张的，不但儿子儿媳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在村里，也是一个恶人，虽然不偷不抢，但是脾气暴躁，行为古怪，尤其最好喝酒，喝醉了喜欢胡说八道，然后就是和别人打架，虽然人老，但是很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不是其对手。
李家人，李焕青和张芸芸两夫妻对李天佑有说不出来的感情，李厢烽脾气不好，也爱打架，但是对老爷子很尊敬，也很害怕。李伊芸虽然不怕，但她是女孩子，俗话说将来都是要嫁人的，没有必要讨老人心烦。
李西南虽然尊重爷爷，但是对于爷爷喜欢到镇上去找小姐来发泄的行为有些不齿。如果老爷子找一个女人来照顾自己，他倒是乐得成人之美，但是老爷子除了给家里故意添麻烦，就什么也不做。
也许他的愤怒来至于这里。
老爷子的背包被扯下来之后，李天佑惊讶地看着孙子，结结巴巴说，“西南，你要做什么。别以为你有媳妇了你就长大了。我跟你说，就算你长大了，你也是我孙子，难道你要打我？”眼神闪缩，声音有些发虚。
“昨晚上我梦到奶奶了，她让我带话给你。”李西南说。
李天佑吓了一跳，也忘了孙子刚才的无礼，下意识看了自己的屋子一眼，咽了一口唾沫，靠近李西南，低声问：“那死不好的让你带什么话？”
“你找女人奶奶不反对，但是你要找一个可以照顾你的。她说你老是拿钱去镇上发廊找女人，给家里带来坏名声，等你百年之后去见她，她不睬你。”李西南一本正经，李天佑听得茫然，脸上的肌肉跳一阵。
“你说真的？”老爷子脸上有狐疑之色。
“我能骗你吗。爷爷你想想，我是你孙子，当然尊敬你。为什么我刚才那样对你，是奶奶在梦里托我这样做的，她说如果你不改，等百年之后到了那边见到她，她不认你，来世也不会和你再做夫妻。”
李天佑竟然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回屋去了。
让李西南和一家人震惊的是，这一次李天佑没有关门，而是直接回屋，然后，将一直关闭了好几年的窗户打开。
李西南从院子里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进爷爷的屋子，就像一个小窑洞似的乌黑，布满了蛛网和结了冰溜子似的灰尘溜子。乌黑的煤火炉，低矮破旧的四方桌，几个泛黄的土碗，其中一个还缺了一个口，几双筷子就像烧过似的黑乎乎的。床上的被褥和城里立交桥下面堆放的一样。
李西南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股辛酸和不忍涌上心头，李西南差一点流下泪来。
屋里的老人此刻，正面带微笑收拾床铺，他的手不利索，显得笨拙。
一股阳光透进老人的屋子，似乎，那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在这一刻打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