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这个王八羔蛋,死了正好。不在这里待了,回家,我要回家,立即回家,不多待一分钟。”张妈一脸的怒气说。
“妈,你看——?”霹雳阿妞有点埋怨,但嘴里又没有体现。
“不看了!我真想上吊自杀。”张妈气呼呼地说。
“妈?还有我呢!你可不——”霹雳阿妞一下子跪倒在张妈面前,眼泪是伤心的风筝,自由飘落。
“要不是你爹爹的愿望没有实现,我立马就撞死在外面的大树上,死在这里还怕人们说我是个讨债鬼,到死敲诈医院一笔。咱再穷也不那样做。现在想通了,回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是还有一个吗?死了王七,还有王八,只要你在,妈妈的主心骨就在,张家的希望就在,我的希望也在。今天看了她们,算是对得起她们了,在阎王路上没有遗憾。妈妈死不了,愿望不实现,死不瞑目。从房顶掉下来,阎王不要我,客客气气地打发我回家,还对我说——这里没有你的名单,到这里不是胡闹吗?急着来这里干什么?快快回去,任务还没有完成呢!”张妈的脸色好像又紧缩了一下,急叨叨地说。
“妈妈真会说话,阎王是这样说的吗?”霹雳阿妞的脸色红润了一点问,心中的疑团烟消云散,就怕妈妈想不开。
“阎王是哈哈大笑地对我说的,完不成任务人家是坚决不要,去了也得拧住胳膊送回来。”张妈半个笑脸地说道,突然又说:“回家,坚决回家,在这里能活活把我气死,眼不见,心舒服。”
霹雳阿妞巴不得妈妈赶快回家,急忙递了个眼色给二虎,见二虎木木地立在地上看天花板,就饶有趣味地踢了一脚,心中恨不得妈妈立刻离开这里,少填一些麻烦,刚才妹妹只是胡言乱语,妈妈怎么就当真了呢?
二虎好像明白了霹雳阿妞的意思,赶快推张妈匆匆走出医院,心想:“一次难关准算了结,下一回再不能出什么的差错了,是考验自己的关键时刻到了,得加倍地表现。”
霹雳阿妞看着妈妈远去的背影,心是排浪倒海的不平,仔仔细细地看看昏迷中的弟弟、妹妹,深怕谁没有盖好,被子的角一个一个低检查,确保没有一丝的缝隙才比较踏实地坐在床的一边,一个人看天、看地,心想:“刚才自己真是太麻痹大意了,窗户的左边还有个小缝,能刮进一小缕的微风,这还了得?”抬手就打了自己一嘴巴,“以后再有这样的表现,自己把自己开除,当什么的姐姐呢?一点的责任心都没有。他们如果着点风,受点凉,不是雪上添霜吗?”这回好好地把窗户关严,用手试一试,没有一点风,才放心地坐到自己刚才坐的地方,望望妹妹,望望弟弟,一脸的无奈,“什么时候你们能清醒呢?哎!”哎的同时,又想起二虎,自己与二虎的关系是纯洁如玉的友谊关系。二虎真心、真诚、善良,看不惯那些油腔滑调的东西,至于二虎对自己有点那个,自己是明确告诉过他的,心里已经装着别人,不可能再容纳另一个人。是友谊关系就发展,“歪门邪道”一概滚蛋。自己的妈妈,妈妈的一生是什么样的一生呢?
就说自己上高一的时候,妈妈急的要改嫁,是我和弟弟、妹妹惹妈妈生气了吗?
就是有一回,妈妈去干活,我做饭。吃饭时妈妈气得一下把碗摔到我面前,“你饭里搁什么了?吃到嘴里蹦蹦响。想害死我们呀?”饭团溅了我一身。
“什么也没有搁呀!”我吃惊地说。
妈妈过来按到我就打,不分三七二十一,“嘴常硬,什么都是好的?害的我的一颗牙都掉了。”
“我什么也没搁呀!”我坚定地说。
大概是打的我累了,妈妈没再说话,呆呆地坐在煤油灯下。昏暗的灯光像鬼的幽灵,如萤火虫的哀鸣,一夜使我们一家人没有睡觉。弟弟、妹妹都说我饭里搁东西了,一家人谁也没有吃一口饭,都是埋怨的眼神来审判我。
这几天我就感觉妈妈有好多好多的心事憋在肚子里,不跟我们说。
就说二舅吧,我爹死后的第三天,他圪僦在柴火边,脸扳的铁青,神态就像三九天的寒冰,非常郑重地声明:“妹子,你看我的家也大,哥呢?无能没出息,以后咱们就各管各吧!”
这话妈妈深埋在心里,一次失口才说出,说出来了却很后悔,忙安慰我们:“你二舅挺好的,经常给咱家送菜,那回可能是喝得酒多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爹死后他再也没蹬过我们这破破烂烂的家们。
大概是前几天二舅又来了,把我们家唯一的一个长条凳搬走了,说是大小子结婚,缺一个摆设,借的用用。妈妈没有言语。(借只是一个漂亮到极点的美好言语,以后一直没有归还。)
妈妈呀,你有什么话怎就不告诉我们呢?
第二天早晨,妈妈急的给我陪不是:“昨天晚上妈妈错把渗麦子当食盐搁了!”
这件事不会给妈妈留下伤疤吧?况且是妈妈的过失呀!我们有那些过错呢?
妈妈走了,一个人孤淋淋地走了,天上没一朵的云彩,地上无一丝的鸟鸣,雪地里是一串串妈妈走走、停停的不连串的脚印。妈妈回一次头,眼泪掉一筐,回第二次头,整个不像人样。我们姐弟三人扑通跪倒在雪地里,哭声震天,爬着,是爬着往妈妈的身边走。雪不再是雪了,是激流的血液在书写一段艰难的里程。妈妈哭如泪人的身体刹那间也跪在雪地里,抓起一把白色的雪擦在自己的脸上,声音嘶吼:“老天爷,你怎么就这样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们三个一起拽住妈妈的衣襟,哀求:“妈妈,你忍心留下我们三个还没有成年的娃娃吗?”四个人抱在一起是挥泪如雨。
天不再是天了,在我的眼睛里就是崩塌的大山窟窿,宛如地窖的腊月冰冻;地不再是地了,在我的眼睛里就是凭空的火山爆发,烧的我们是六月寒风。
是什么让妈妈离我们而去?是街头的闲言碎语,是亲情的冷酷无音,是生活的曲折艰辛,还是我们的学习不用功?不明白呀不明白!
倒是奇怪,妈妈每个礼拜六早早的回来,先给我烤饼子(那时上高中,怕我饿,每个礼拜都带干粮),再洗我们三个的衣服,每个礼拜如此,风雨无阻。每个月我上学的钱、粮票早早地给我摆放在干粮的上面。那钱、粮票就像大风大雨,不断地洗刷着我“不懂事务”的灵魂。
记得有一回,天下大雪,妈妈到家的时候磕得鼻青脸肿,浑身白雪素裹,偶尔还有几大点红色的血迹。妈妈还埋怨老天爷,身上的雪顾不的扫,舀水和面。
我看见妈妈的双手肿得老高,大母指费力地弯曲,握擀面杖时擀面杖摆了两下,差点掉到地上。
妈妈笑着说:“没事,擀面杖在与我玩游戏呢!”
我们家还有一怪事:破旧的泥瓦房也整修一新。妈妈哒哒的口气说:“看看这破房子,外面雨停了,里边还在下小雨,叮了当郎,声音倒是好听,像泉水叮咚。”
我们三个都笑了,弟弟说:“妈,你那来的文彩?”
“跟你们学的吗?妈妈也爱上学,刚解放的时候,妈妈天天去夜校,你娘娘恼了(方言,奶奶叫娘娘),妈妈学着娘娘的声音,嘴一歪一歪说:“不学生儿子,学看什么破书,多大了!还想成龙变虎?我半字不识一撇,第一个就是儿子,胖嘟嘟的,八斤重呢!’夜校上不成了,是一身的遗憾呀!我是没活跟你们比呀!这不,房子换了一根中梁,新瓦新泥皮,我们一家可以睡安稳觉了!你们三人就好好学习吧!”
“妈,你老是这句话,”弟弟说。
妈妈点了一下我们的头说:“得天天给你们念经!”。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妈妈回来啦!
我很高兴,以后不用再过那流儿流七的生活了(妈妈走后,妹妹、弟弟被寄养到二叔家)。
这时,自己高中毕业,回村当了个记工员。1977年回复高考,妈妈苦劝我参加,自己也不服气,试试就试试。谁知,一试就准,清华大学的通知书像小鸟一样飞到自己的手心里。高兴的自己是三天睡不着觉。等拿学费的时候,妈妈直打自己的嘴巴,跪在我面前:“你打妈妈吧!妈妈全部的亲戚都跑遍了,只有你二姨借给两块钱。全村的好邻居也跑遍了,分文没有。”
我赶紧扶起妈妈,泪水哗哗地直流说:“妈妈,我不埋怨你?我长大了!你看我的胳膊、腿,都是中年人的雄壮,我要用雄壮的志气保护你和妹妹、弟弟,使你们不再受他人的欺凌与歧视。我不想看到妈妈的流离,我不想看到弟弟妹妹的相思。你已五十多岁了,你生我是我的缘份,你养我是我的福份。妹妹、弟弟上学我来供,过去的曲折磨难让它见鬼去吧!我怎能走呢?”自己狠心地一把撕掉通知书,扔向空中。
天空是无比的蔚蓝和清净,没有一点的云彩,只有几个燕子的低鸣。自己好像摆脱了一种束缚,一种低俗,感觉自己就是蓝天里欢快翱翔的雄鹰。蓝天,给我翅膀,我要飞翔,飞翔!
但就在扔掉通知书的时候,来了一份精致的汇款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