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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无限丹心

只恐夜深花睡去,金乌不坠照红衣。

这是一个悖论,睡莲本该享受安稳的清梦,不落的夕阳哪怕出于善意的怜惜,对睡莲终究是一种罪过。

摩登伽莲只好迷迷糊糊,睡眼朦胧,摇摇曳曳地斜眼打量正道众人。或许太阳是在等摩登伽莲选好同榻的伴侣,没有睡莲们的允许,夕阳不敢坠落。

正道高手们打死也不想在摩登伽莲怀中睡去,一睡就得千古了。

嫩黄的花蕊散发出点点淡黄的光芒,萤火般飞入十八座宫殿法宝,任它铜墙铁壁都无力阻隔摩登伽莲的挑逗。

无鱼捂住鼻子试图拒绝花粉,可淡黄的光点直冲脑海,如入无人之境。

然后,在无鱼的脑海中,一身淡黄衣裙打扮的“墨雨桐”亭亭玉立,含笑看着紧闭双眼的无鱼。

事已至此,无鱼把眼睛挖了照样能看到这位温柔的“墨施主”,这是来自心底的勾引,六根未净,怎么逃避都枉然。

“无鱼大师,要喝一杯吗?不喝酒的和尚,算什么和尚呢?”“墨施主”手里凭空出现一只酒杯,里面透红的葡萄美酒犹如恶魔的毒血,无鱼情不自禁走上前,伸手去接夜光杯。

一道月光恰到好处地照了进来,无鱼分不清白天黑夜,右手搭在“墨施主”握住酒杯的纤纤玉手上,一时踌躇不决,既想贪着柔荑的触感,又想饮下血色的琼浆,惶惑地考虑孰先孰后。

“这杯酒,你早就想喝了吧?”“墨施主”温柔一笑,“我的手是不是柔若无骨?”

无鱼拼了命地点头,只一刹那,二十多年苦心孤诣的佛法修行全被抛在脑后。“墨施主”的一对眸子是那长夜的两盏明灯,比最高的佛法更亮,更值得无鱼奋不顾身的追求!

“咕嘟咕嘟——”无鱼夺过酒杯仰头痛饮,血色美酒溢出嘴角,流进脖子,浸湿胸膛,甚至麻衣芒鞋,他的面前一片血红!

区区一杯酒,万古饮不尽。无鱼喝得天昏地暗,头一次体会从微醺到半醉到不省人事的酣畅淋漓,这种快感是清规戒律永远无法给予的欢喜,是最美的人间最热烈的召唤,是无量众生天人合一的坐忘,是摆脱沉重肉身枷锁的成仙捷径!

不经历一场大醉,不足以成佛。

在无鱼流泪狂饮的同时,秦巨巨遇见的情况就简单多了。

理所当然嘛,丝丝妹妹对他肯定情深意切啊,他辣么潇洒,辣么英俊,辣么强大,辣么痴情,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没道理不接受堂堂墨门巨子。

所以当他的小黄鹂躺在罗帐中甜甜地叫他快休息时,秦巨巨二话没说,毫不抗拒,自自然然欢欢乐乐地掀帐而入。黄鹂鸟婉转娇啼,秦巨巨彻底忘了时辰,夜晚一下子变得无比漫长,漫长到他用尽一生都走不出去。

墨卫们只见秦巨子眼神一暗,霎时气息晦涩,丢了魂一般,感觉身体被掏空。

墨五急忙想去找高手帮忙,这时“宋”亚圣一声大喝,震得墨五气血翻腾,站不起来。

“无限丹心!”

一张殷红的符箓穿过虚空,眨眼间贴在正道一万多人的心口,每张符箓上画着一颗寸许大小的心脏,在“宋”亚圣催动下,一万多颗心脏齐声跳动。空中的淡黄色光点如临大敌,刚要退走,血色寸心发出吞噬之力,硬将它们抓入心中,吞食殆尽。

儒门赐予“宋”亚圣的法宝正是这道“无限丹心符”!

修道之人最惧心魔,先圣们为护佑弟子,抵挡异族的种种幻术蛊惑,亦曾留下不少手段。帝室与儒道释三门都有此类道法或法宝,帝室的“樱花不灭诀”、儒门的“无限丹心符”、道门的“蝶梦清心咒”、佛门的“千叶宝莲”等等,皆是有名的护心之术。

而“无限丹心符”上一次动用是在“道五中兴”时期,距今二十多万年了。

瘫倒在地的无鱼右手仍呈紧握状,脸上痴痴的笑容凝固僵化,他的魂魄已经醉成了死狗,眼神几近溃散。

“无限丹心符”所化的一颗心脏在无鱼心口跳动,一丝丝血线顺着经脉上溯到脑海,结茧似地把无鱼的心神包裹在内。站在一旁的“墨施主”恼怒不已,无奈没有淡黄的花粉补充,“墨施主”的身影逐渐虚化,对保护无鱼的血茧束手无策。

记不得过了多久,无鱼的魂魄在半醉半醒间睁开双眼,伸手又要去摸酒杯,触手是个温热的物件,他抓来正要往嘴里倾倒,猛地瞥见手中不是酒杯,而是一颗冒着热气的血淋淋的心脏!

“啊!”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无鱼吓得半死,他的魂魄在脑海一跳三尺高,手中的心脏怎么都甩不掉,无鱼怒吼一声,左手成刀狂斩而下,竟将右掌斩断!

一声惨叫,无鱼的魂魄疼得发狂,剧烈的痛苦夹着无边的空虚,给他渺小的心当头一棒,从头凉到脚。无鱼撑着坐起来,抬起右手看看,肉身毕竟无损,可他泪下如雨,片刻之间他在心里破了无数戒律,堪称罪孽深重,这令一向虔诚自律的他极度沮丧。

摸摸心口的血色符箓上那颗丹心,无鱼脸色苍白道:“多谢相救。”

下一句无鱼没敢说出口。

“不如不救。”

秦巨巨的魂魄快活万端,怀中的黄鹂般的人儿每一息都强大一分,而他的魂魄则虚弱一分。再过半柱香时间,他的魂魄虚弱到驾驭不了肉身,他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一颗鲜活的心脏在秦巨巨魂魄中凝成,生机勃发的心脏每一下跳动都像炸雷,黄鹂鸟被惊雷震得花容失色,想要抽身而退却做不到。红颜飞速枯萎,终于把秦巨巨吓得一动不动,随即狠咬一下嘴唇,在鲜血淋漓中回过神来。

“我去你大爷!”秦巨巨跳到窗边怒骂,“臭不要脸的睡莲花,敢装我妹子,诅咒你全家!”

“刚才你可不是这副面孔哟!”海中的睡莲们挤眉弄眼取笑秦巨巨。

“我和妹子两情相悦,关你们屁事!”秦巨巨理直气壮,“我们一定白头偕老,气死你们这群妖艳贱货!”

秦巨巨嘴上功夫一向了得,好歹经常给墨卫们训话不是……

有“无限丹心符”守护,秦巨巨有恃无恐,暗中还咋舌道:“儒门连它都带来了,阵仗不小啊!”

他哪里知道,在另外两处海域,“老君法旨”、“大帝之怒”和“他化自在”大发神威,惊呆了一大片魔道和魔界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哦,吃的是珞珈界的特产烤地瓜。

摩登伽莲面对一万多颗正气浩然的碧血丹心,纵然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仍旧没处下嘴。“无限丹心符”化生的心脏同气连枝,彼此呼应,俨然在十八座宫殿法宝外围形成一颗巨大的心脏虚影,其威势之强好似至圣孔子的丹心在跳动,一群妖莲怎敢上前作死?!

至圣孔子啊,那可是与大日如来比肩而立的人族至强者之一!

在大日如来面前,摩登伽莲大气都不敢出。帝室或儒道两门有办法抵御心魔,但对心魔钻研并不深,而佛法最克心魔。

至圣孔子或道德天君无需达到大日如来在佛法上的造诣,只触类旁通也足够收拾摩登伽莲,大道殊途同归,终极的境界是一法通则万法通的。

短时间内攻不破“无限丹心符”,摩登伽莲不急不躁,夕阳慢慢落下海面,海上星星点点的嫩黄花蕊亮成一片星河,一缕缕无孔不入的睡意缠绕着中间那颗巨大的心脏虚影,柔声细语地安抚,哄它睡去。“无限丹心符”怎会轻易就范,“宋”亚圣冷笑一阵,一丝不苟地催动神符,万余颗丹心兢兢业业地守护正道众人,他们要清醒地度过漆黑的长夜。

接下来就是意志与睡魔的搏斗。

鉴于此地是摩登伽莲的秘境,在它们的操纵下,明天的太阳或许永不升起。众人做好持久对峙的准备,直至找到打破僵局的办法。

无鱼偷偷问师父慈音大师该如何是好,慈音大师只说顺其自然,并打量无鱼一阵,摇头让他多加勤勉,千万坚定道心。

“师父,佛法……一定是对的吗?”无鱼“大逆不道”地问。

慈音大师默然无对。

“佛法也有不对吗?”无鱼不解师父的意思,试探着再问。

慈音大师仍是沉默。

无鱼不敢再问,其实一问出口他就心虚了。

回到禅房,无鱼反正无事可做,决定诵经补过,并且为惩罚之前的邪念,他发誓一个月内不许再想她。

一个月……有点多了……

至少二十天,否则不足以抵消罪恶!

起码半个月吧,不能再少了……

十天,十天就好……

为了表示决心之坚定,无鱼最后英勇地加一天,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十一天断绝相思,诵经千遍,佛祖会饶了我么?无鱼摸了摸额头,“燃灯佛印”滚烫无比,他慌忙缩手,边敲木鱼边诵经。

“出家沙门者,断欲去爱,识自心源,达佛深理,悟无为法。”

“使人愚蔽者,爱与欲也。”

“爱欲垢尽,道可见矣。”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是必烧手。”

“慎勿信汝意,汝意不可信;慎勿与色会,色会即祸生。”

“慎勿视女色,亦莫共言语。若与语者,正心思念: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华,不为泥污。想其老者如母,长者如姊,少者如妹,稚者如子。生度脱心,息灭恶念。”

……

一遍遍佛经念下去,一遍遍全是对爱欲的批判,全是听过好多遍的别人的道理。无鱼感觉佛法如山,一座座压在自己心头,一点点把邪念压进心灵深处,他在欣慰之余不经意地想道:“佛法不是解脱吗,怎么是压制呢?”

他不明白,他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僧,那些得道高僧道行太高,无鱼自问达不到,甚至害怕达到。但他总得达到的,如果宿命真的要他成佛,他有什么办法?

要以一己爱欲,去抗衡燃灯佛祖吗?无鱼哪敢再去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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