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一脸郁闷之色,还在那里啰哩啰嗦发着感慨的彭江,田菲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彭主任,事情我们已经听清楚了,这个苗小燕的外伤,虽然凶险,但是,通过技术手段,还是可以解决的。现在最麻烦的是,此人心怀死志,即使治疗好了她割断的颈动脉,说不定哪一天她还会割断股动脉,甚至上吊、喝药、跳楼。就算这些寻死的事情她都不做,可是在如此强烈的心理刺激下,也有可能导致精神崩溃,患上精神疾病,沦为废人。你是怕我们拒收这类病人,这才打急救电话,让我们过来接的吧?”
似乎是被田菲说中了心事,彭江尴尬地吧咂吧咂嘴,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道:“这个、这个,我们也是很为难,嗯,田大夫,谢谢你们能够过来。”
“不说这些了,开始转运吧。”田菲扫了对方一眼,果断地说道。然后,田菲目光掠过站在身边的护士,“小李,为病人检测一下生命体征。”,说完后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走前两步,来到躺在床上的苗小燕身边,先用听诊器听了一下她的心肺情况,又检查了她的胸腹部,没有发现异常。
这时候,护士小李的生命体征监测已经出来了,她把监测的结果,简短清晰的报了出来。嗯,看起来,这家伙的外伤主要是颈动脉了。
我伸手接过田菲递过来的乳胶手套,麻利的戴上。然后我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个护士小丫头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小丫头疑惑的看我一眼,又转过头,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彭江。见到彭江对着她点了点头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但是,按在苗小燕颈部纱布上的手,仍然不敢松开。
我伸出手,轻轻地按在纱布的一边,然后手掌缓缓上移,一点点的取代了小丫头手掌的位置。等到小丫头离开后,我的手掌拈住堵塞在伤口上的那叠纱布,轻轻移离开伤口,只见,当我手中的纱布刚一移开,破裂的颈动脉处,瞬间便有一股血箭飞溅而出。
紧忙将纱布赌塞过去,出血暂时被压迫住了。凭着刚才那一瞬间的观察,我已经看到了病人颈动脉处的情况。病人的颈动脉并没有完全断裂,而是在靠近锁骨的部位,被锐器割裂开一个口子,造成了出血不止。
丫丫的,这个可怜的蠢女人。看起来,这一次又要消耗我的意识了哈,那就再卖一把力吧。我轻轻的合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使自己全身放松。紧接着,我将自己的意识缓缓地注入手掌,瞬间,一股带着一丝凉意的波动,笼罩了病人颈动脉的裂口处。一会儿后,我小心地移开堵塞在颈动脉裂口处的纱布,张目向伤口望去,只见此时的伤口处,向外稍微有些渗血,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鲜血喷溅的情况了。
不错,总算稳定住了。嘱咐小丫头护士重新消毒包扎后,我退到了一边。
工夫不大,苗小燕的伤口得到了重新包扎。在彭江和小丫头护士惊奇的目光中,我们迅速的将苗小燕抬到了救护车上,随着一声警报的响起,救护车风驰电掣般驶离临江县医院,向着丰都疾驶而去。
救护车上,望着沉睡中的苗小燕,田菲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后,无可奈何的说道:“唉,这一次咱们可是找下了个大麻烦。你在那里检查时,我已经给医院打过电话了。病人送回去后,很快就可以手术,以咱们医院的技术力量,这样的伤情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过我不放心的是,手术做完了,外伤好了,她再要寻死怎么办?”
丫丫的,是有些难办啊。用力地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我开口道:“这的确是个问题。那个彭主任虽然讲得含含糊糊,但是,主要意思我还是听明白了一些,好像是,这个苗小燕的老公有了外遇,苗小燕受不了这个打击,就自杀了。这不是在殉情吗?这个傻女人。不过似乎还有一些故事,只有等病人醒过来了,再和她好好谈谈。”
“就是啊,这世间,最要人命的就是这个情字。古往今来,有多少痴男怨女,跳不出这个情字的漩涡,最终葬身其中啊。”说到这里,田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似乎要将心中的不快一吐而出。
丫丫的,烦人啊。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接着又想到了叶知秋、白梦卿、卞梓萌与甄国锦,最后想到自己,我不由得有些痴了。元好问的词不由得在心中泛起。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儿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燕丘处。
过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我说话,田菲似乎觉得奇怪,看到我正一脸呆滞的望着某处,忍不住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道:“情之一字,虽说害人匪浅,但是在现今这个时代,如果真的是两情相悦,终归可以寻到好的结局。就怕是所遇非人,而自己却深陷情网,不能自拔,最终只会是以悲剧收场了。”
唉,这家伙,一句话竟然戳到了我的痛楚。我母亲不就是所遇非人吗?丫丫的,这个世间上,有情有意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像叶老师这样的人,那真是比大熊猫还要稀有。要不怎么叫,千金容易得,难寻有情郎。
田菲并不理会我的神情,只是自顾讲了下去。
“我刚到这里工作的时候,急诊院外救护组有一个姓王的老大夫,当年,这个王大夫就是我的带教老师。他曾经给我讲过一些他自己亲身见到的情感纠葛引发的事情,对我震动不小。这几件事,虽然原因不同,结果迥异,但是他们的共同点都纠缠了一个情字。小妍妹子,你年龄小,脑瓜子灵活,我讲出来,你琢磨琢磨,也许从中能够找到打开苗小燕心结的钥匙呢。”
讲到这里,田菲的话语明显的缓慢下来。她向我身边坐了坐,然后伸手过来,轻轻地搂住我的肩膀,和我紧紧的靠在一起,似乎接下来的故事会很沉重、很冰冷,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的心稍微温暖一些,增加她讲下去的勇气。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那时候的王大夫就像你这么大,刚刚走出校门,被分配到一个县级医院工作。就在那一年的冬天,他见到了让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事情,一对殉情而死的年轻人。
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日子,那一天,医院接到求救电话,让派医生到附近一个村子里去抢救病人。当时正赶上王大夫值班,王大夫刚刚入职不到半年,正是血气方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接到任务后,将医院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后,带上抢救箱,登上自行车就出发了。
一路辛苦自不必说,当他磕磕绊绊的赶到出事地点时,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事发地点是村庄外的打麦场,在打麦场的边上,有几间用砖砌就的,没有门的棚子。此时,在棚子里的地下躺着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光着身子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这时候,两个人的脸上、身上泛着青色,身体已经僵硬。在两个人的不远处,一个盛放过剧毒农药‘1605’的瓶子,被摔碎在地上。
王大夫放下抢救箱,急忙进行了一番检查,发现两个人均已死亡,并且死亡时间绝对在一小时以上。此时,病人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抢救价值。向等在一旁的家属说明情况后,家属表示理解。
看看这里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了,王大夫提起抢救箱就准备往回走。这时候,他突然看到,在两具尸体旁不远处,散落着几张写满字迹的纸,于是,他就捡了起来。在得到家属同意后,王大夫匆匆的将那几张纸上的东西看了一遍。
看过后,王大夫方才知道,原来,地下躺着的这两个人,是一对殉情而死的恋人。
当时,在这一带的农村,家族势力泛滥。死者所在的这个村,主要是杨、张两大家族,而这两大家族却是互相仇视,互为敌人了好多年。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杨姓男子和张姓女子相爱了。可是,他们的爱情却被双方家族和亲友所不容,无奈之下,两人相商离开这里。但是,当时的环境和现在相差太远了,如果放到现在,随便找一个地方,只要肯吃苦,就可以通过打工来养活自己,而在那时,两个人走了好多地方,但是,天下之大,却无他们立足之地。
最终,他们选择了喝农药自尽。遗书的最后几句话,更是充满了悲哀和无奈。‘这世界既然容不下我们的爱,那么,另一个世界呢?我们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