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北远远地把车停在路边,王理安的旅行社大厅里好像乌压压坐满了人,他拿出望远镜一看,最先就看见王理安垂着头,手里摆弄着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极了上课不耐烦的小学生。薛城北不由一乐。王理安不知怎地忽然也抬起头看向他,看了一眼,回过头,一会儿又转回来定睛再瞧。
薛城北心里扑棱了一下,赶忙放下。他缓了缓,突然想到车上贴着膜,就算贴近了看也不一定看清里面。他笑着摇了摇头,是太紧张了。
旅行社大厅里,王建昭说完话,杨中马上附和:“来,孩子们,我们鼓掌感谢王局长的指导讲话,一定绝对不辜负王局长的殷切希望。”
王建昭笑了笑:“好了好了,我就不耽误你工作了……”
“怎么,大伙儿忙活着呢?”薛城北笑嘻嘻地推开门。只听吱嘎一声,办公室里活像整个冻起来了一样,薛城北心下窃笑。
“哦,这不有客人来了,你们忙吧,我先走了。”王建昭依旧笑了笑,正要往外走,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来对王理安说,“安安,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句话。行了杨总,你就别送了,去忙吧,回头我再来看你。”
“美妮,快点儿招待一下客人。王局您慢走,回头等您有时间了我再给你汇报工作。呵呵呵……”杨中有眼力地及时拍完马屁折回去。
王建昭等杨中走远了之后嘱咐她:“她一个女同志做工作也是挺不容易的。你啊,从小有什么脾气都藏不住,可不能正面冲突啊。”
“我还能这点儿事儿都不知道啊。”她低着头摆弄着衣角。
王建昭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从小大伯就疼你,你也跟大伯亲,咱们心里都有数儿。有什么委屈就跟大伯说,不是有这么句话嘛,我办事儿你放心。哈哈哈哈~~哦,对了,你大伯母今天让你回家来吃饭。”
“大伯母回来啦!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哥也回来了吗?”
“没有,你大伯母提前回来的,也算是给你哥打个前战了,他七月份儿才回来。”
王理安突然想到薛城北还站在办公室里,她回头看了一眼,见薛城北正和凯特谈得热络。心里一凉。
“和朋友约好了?”
“我也不知道他今天来。”
“他就是那个李佑朗?怎么这几年不见看着不像了呢……”
王理安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这是我朋友。”
“行,不管多晚,都来一趟,你大伯母也想你了。”
“好啊……”
送走王建昭,王理安端着的笑脸终于放了下来。但面具就像长在她的脸上了一样,摘下来的时候粘连着皮肉让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她坐回位置上,故意不理薛城北。薛城北坐在她旁边,一会儿翻翻她的包,一会儿看看她的笔记本。她终于忍不住了,白了他一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来得这么是时候。亏了是我大伯,要是我们家别的人看见了,我又说不清了。”
却没想到引得他长篇大论:“这个世界呢本来就是个没有原则的世界,说不清就不要强逼着自己去剖白,不是有那么句话吗,理解你的人你不是他也理解,不理解你的人你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理解。你看哥哥说的对不对?”
王理安笑了笑,别过头不理他。
薛城北心里轻笑,他刚刚也听说王局是王理安的亲大伯。他又笑着说:“行了,我跟你们经理说了,放你的假,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说着便攀着她的肩膀。
“你别闹,我现在才没心情跟你闹。要走也行,我得跟经理说一声,不能给我大伯丢人。”王理安很坦诚,这让薛城北有些吃不消。他呆呆地站住,看着王理安蹦蹦跳跳地推门进去,还回头朝他嫣然一笑。
王理安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杨中笑着说:“安安啊,你说说你也真是的,也不介绍介绍我都不知道这就是薛大公子,你看我都怠慢了……”
“那薛大公子还有点儿事儿让我陪着他办一下,您看薛大公子还在那儿等着呢,这大日头的……”
“你快去快去,我刚还跟王局说呢,安安就是聪明伶俐……”
王理安没说什么,笑了笑转身拿起包就要走,美妮一把拉住她,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你办……事……儿……可得小心啊,那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别让人算计了。”
“嗯,知道了。”
王理安一上车,瞥见后边座子上放着一个大大的望远镜。“咦?这么大的望远镜啊……”她拿起来,左瞧右瞧,开玩笑道,“你们这些人可真奇怪,你一个,安赫阳一个,林琳一个都在车上放一个大望远镜,也不知道你们整天介拿这个看什么,看人家偷情啊……”
薛城北轻咳了一声,笑道:“是啊,这满城春色的不得好好的观赏啊……”说着他拿过望远镜看向王理安的胸口,玩笑:“这么白呢。”
“去你的!”王理安脸上一阵娇红。
“行了,你想吃什么啊。要不我去买点儿新鲜的食材再去我家涮锅?”
“不行,我晚上得去大伯家,他有事儿跟我说。”
“明天说不行吗?”
“不行,大伯说今天晚上不管多晚他都等着我的。”
薛城北打量着王理安,笑道:“你爸妈的话也没看你这么听啊……”
“哎呀,你不知道……”
“那你说给我听啊……”薛城北摆了个鬼脸,笑着说。
王理安心里一软,叹了口气:“我这个大伯,是我爸爸同父异母的哥哥。要说起来也是很传奇的。
当年我爷爷很小的时候就去闯关东了,后来在哈尔滨遇见了一个老乡告诉他说老娘在家一直盼着他,他老爹也病死了。我爷爷回来之后,祖奶奶硬给他娶了个媳妇,听说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相敬如宾的,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地我奶奶就知道他在东北的时候有一个女人还有了一个儿子。那时候都有我大姑姑了……
后来我爸爸挺小的时候,我大伯被人从东北带回来了,说他妈已经死了,有个木头刻的锁样儿当证据。他叫王建昭,我爸爸叫王建朝。朝代的朝,不就是朝阳的朝吗?我奶奶闹,说他故意给我爸去这么个名字,就是心里还惦记……
我爷爷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大伯,对他特别好还想让他接班,我奶奶不服气,差点儿没把天捅破。我爸后来也说漏过,说那时候小不懂事儿,跟着我奶奶一起欺负我大伯,不给他正经饭吃,有时候还让睡地上。后来我大伯就自己去当兵了,可天意难违,人家有出息就越干越好。这不人家都是局长了,我爸还只能借人家的光……
我还记得那年冬天忘了是因为什么了,我奶奶闹,让我大伯跪在冰面上给她磕头,那时候我大哥哥都老大了……”王理安有些哽咽,“爷爷走的时候,我奶奶不让人家动,骂说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还不知道呢,我大伯四十多的人了,让我爸陪着,拿了我爷爷的血样儿还是头发什么的去做亲子鉴定。就那一次我看见我大伯偷偷地拿着我爷爷的照片哭了……”王理安情到深处,越说越多,眼泪也源源不停。她好像一个岁月洗刷过的一件旧衣服,蒙着一层灰,只是没想到,一抖竟都说这么许多时光……薛城北心里一抖,把脸歪向一边。他还没有做好接收的准备,乍一听心里还是有些隔阂,消化不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