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瑜守在御书房外,见到快步而来的静王,于是笑着躬身行了一礼:“静王爷可算是到了。皇上已等了好一会子了!”
静王笑了笑。也并不跟他客气,只点一点头。便匆匆走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萧离正双眉紧皱的坐在上首。深沉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案上的东西。见静王进来,也不等他行礼,便开口道:“免礼过来罢!”
静王依言走了上去,萧离指一指案上的两张羊皮图纸:“这是上官遣人送来的,说是两张藏宝图……”静王愣了一下,不由的注目看去。
“你此去临安,便将这两张图也一并带着。据朕所知,岳离涵手里也有一般无二地两张图,朕对这图中之物并无必得之心,你也无须太过于在意,若有机缘,注意着些逍遥楼……”
他沉稳的交代着。前朝的宝藏早已流传了数百年,却无一人能够得到,而仲王遗留的东西,目前虽然疑窦重重,难以确定究竟落入何人之手,不过被人捷足先登已是确凿之事。
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宝藏虽然巨大,却也未必便能轻易颠覆一国,何况如今北轩国库充盈,国势日盛。
“认亲之事,也只是随缘而已。朕曾答应过上官,帮他寻找这么一个女子,如今既有了线索,自该给他一个交待……”
静王点头,退了两步,行了一礼:“皇兄所言,臣弟都记下了!”那日萧离召见之后,他回到王府之中,便将事情尽皆对虞含烟说了,虞含烟只是抿了唇,半日不发一语。
他二人多年夫妻,静王怎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叹息了一声,抱了抱妻子。转身便令人打点了行装,又备了几色珍贵礼品,准备前往临安。今日原已要上路了,不想才刚刚跨出王府,萧离却忽然令人传唤,他只得又入府换了服饰匆匆赶了进宫。
萧离伸手将桌上两张图塞进封套内,递了给静王:“你这便去罢,且记得万事不可逞强,路上少惹是非,到了临安,上官自然会将你安顿好!”
静王接过封套,点头应诺,行礼告退后匆匆离去。
萧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端了茶盏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案几上堆叠如山的奏折,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起身唤道:“荣瑜……”
外面荣瑜听见召唤,急急的推门进来,还不及行礼。已听萧离道:“去凤仪宫!”慢弥散,清新而馥郁,层层垂地地彩幔因风轻荡。天气已渐渐热了起来,今年的夏比之往年,似乎要来得更早,也更闷热。
季晗静静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贾襄,凤仪宫初见之时,只是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今日再见。终于便能确定眼前地女子正是西皖猎场内所见的那个冉夫人。
她忍不住悄悄的抬了眼看她。她此刻正静静坐着,眉目深敛,粉颈低垂,沉静优雅,侧颜如玉,不动不笑之下,已是活色生香,恰如画中之人。季晗不由的便想起了上官媚儿,她瘦了些。面上也有些微微的憔悴,其实这又何苦呢?
这般地女子,她便是不争,天下也多得是人愿意将心捧了给她……
她正想得发愣,忽然竟听到一个温婉轻柔地声音:“珉儿竟已离开上官家了么?”
季晗一愣。没有想到她竟会认识崔珉,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她见她点头,眸中便淡淡的有了一丝焦虑,极轻极淡,却莫名的让她觉得有些微微的揪
“今日多谢你了……”她温声道,敛去眸中的担忧之色。
季晗忙起身行礼:“娘娘可要折杀晗儿了……”
贾襄微笑起来:“七姑娘不用客气,来日若有空,倒可常来这里坐坐……”她转头向明嫣道:“帮我送送七姑娘……”
季晗告了退,转身随着明嫣出了内殿。明嫣刚刚将她送到殿门外。忽然一抬头。已吃了一惊,忙扯着季晗让到一边。俯身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季晗惊了一下,忙随同行礼。那颀长的明黄身影却是略不停留,径自便进了内殿。
季晗起身的时候,看见明嫣向她做了个鬼脸:“七姑娘,陪我去花园走走罢,皇上来了,一时半会也不会走,我可是无处可去了!”
季晗瞠目结舌,愕然道:“你不进去服侍?”
萧离走进内殿,第一眼就见了贾襄斜斜的靠在榻上,神色虽是宁定,眉目间略却显忧色。下首处,一盏残茶犹自放在那里,不曾收拾。
“在想什么?”他开口问道,又指指那茶盏:“谁来过了?”
贾襄倦怠的挑了下眉:“没想什么,来地是季晗。”
萧离怔了一下,随即了然的点头:“季家的女儿,她来这里作甚?”
贾襄心中正自烦躁,听他一来,便一口气问了多少问题,不觉火起,冷冷道:“皇上今儿倒闲,不过我这里,似乎并不是大理寺!”
大理寺为北轩掌刑之司,主管刑狱案件的审理。
萧离忽然被她顶了几句,倒愣住了。自打和好以来,贾襄一直安静淡漠的住在宫中,并无丝毫出格之处,定期定时省视太后,与众妃嫔之间也是和和气气,后宫一片承平气象。对了自己虽不是百依百顺,却也尚算客套温婉。
他忽然有些想笑,毕竟是只猫,略不顺着毛摸些,便忍不住要露露爪子。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把玩着她地长发,柔声问道:“今儿是怎么了?”
贾襄见他竟无怒意,不由的也苦笑了一下,想着自己若不说得明白了,他难免要去询问季晗,反而引来不必要的风波。当下勉强收敛了一下烦躁的心意:“今儿是我让明嫣去请季晗,我听说她是由临安上官家直接赴京的,便请她过来问问蓝衣的情形……”
萧离微微的定了一下,不由叹了一声,本是不打算让她知道的,她毕竟还是知道了。
“崔珉……现在在哪儿?”
“她出上官家不多久,便被一群黑衣人围攻,其后为人所救……”
萧离皱了眉,看她面上满是坚定的神色,只得继续道:“她手中似乎有什么信物,那人就保着她一路向中虞去了……”
贾襄轻轻地“哦”了一声,面色也微微缓和下来。
萧离温和道:“朕知道你这些日子闷在宫里,也闷坏了,且等过完这几日,朕带你去清凉山行宫去避暑,那里年前刚刚修缮过,风景是极好地,你定会喜欢的。”
明嫣拉着季晗一路向南行来,一路上攀花折柳。待看到沉香亭时,手中早已捧了多少东西。季晗笑着要帮她拿,她却只是摇头:“七姑娘太看不起我啦,才这么点东西而已呢!”
沉香亭位于凤仪宫南端,面湖而立,风景殊丽淡雅,此刻正值荷花初放的季节,对着满池幽绿粉荷,使人顿有凡尘滤尽之感。二人在亭中的石桌旁坐下,明嫣便将手中的花柳小心的摊放在桌上,又拿了几枝柳条比划着。
季晗见她悠闲自在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笑道:“似你这般做宫女的,全天下也未必能有第二个了!”
明嫣噗哧一笑,比划完了,便开始灵巧的编织着柳条,白嫩纤细的手指快速的在柳条之中穿梭着,直看得季晗咂舌不已,眼看着片刻工夫一只精致的柳枝篮子已然成型。
“那是娘娘宠着我,宫里人也都看着娘娘的面子不与我为难而已……”
季晗于是抿嘴一笑,看着她利索的将柳篮上鲜嫩的柳叶小心的扯了出来,整理了一回,再端详了一会,然后笑道:“一会子回宫,采几枝花带了给娘娘,她必是极喜欢的!”
季晗忍不住一笑,抬头看看天色:“明嫣,我该回去了,改日得了闲再来寻你!”很是喜欢这个女子,清新而没有多少心机,笑起来又甜蜜蜜的,看了便觉得很是舒心。
明嫣笑着点头与她作别,然后提起柳条篮子,沿着池塘走了一转,折了几枝将开未开的荷花,又选了些翠绿的荷叶,搁在篮中,略整理了一番。这才提了篮子径回凤仪宫。
走到殿门前。却恰恰见了萧智渊从另一边过来,便笑着行礼唤了一声:“大殿下……”
萧智渊对她并不敢怠慢,眼光落在她手中的篮子上,便笑道:“明嫣姑姑这是刚从沉香亭回来么?”这附近也只有沉香亭畔有荷池,而且那荷池也是去年父皇从中虞回来,忽然来了兴致,着宫内赶建的。
明嫣笑着点头,问道:“皇上还在里面么?”若不在我就进去,若在。我就再等上一会。
萧智渊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到这里。还不曾进去看妹妹。不过适才我从那边过来时。刚巧看见父皇出去了。脚步有些匆忙。似乎有什么事情!”
明嫣一笑。向他挥一挥手:“那我进去了!”迈着轻盈地步子。快步走了进去。
寝殿之中。贾襄正闲闲地歪在榻上看书。神情懒懒地。
雪球则捧了颗桃子。坐在桌上津津有味地啃着。
明嫣唤了一声:“娘娘……”笑着走了过去。将篮子捧了给她。贾襄抬眸却看了一篮子地荷花。不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池子里地荷花竟开成这样了么?”
明嫣笑道:“可不是呢。最近娘娘总是懒得动。都有好些日子不曾出去走走了!”
贾襄叹了一声。笑道:“你不知道,自打练了蓝衣那什么内力,直闹得夜里精神极好,人总睡不踏实,一年里面,就只有春天最是犯困的厉害,反而能睡的好些。”
一面说一面接过篮子,歪头看了一回,笑道:“等用完膳我也去沉香亭看看……”
明嫣随口道:“刚才在外面见到大殿下了……”
贾襄苦笑了一下。懒懒道:“必然是秀迎叫他来的。指着我这颗大树想要乘凉呢!”
秀迎的心思,自己不是不知道。亦并不是不想帮衬着萧智渊,只是萧离对自己虽好。毕竟因了自己身份,若果然涉及到皇位问题,只怕自己有心相帮,也只能是帮了倒忙。
明嫣沉默了一会,忍不住低声道:“其实大殿下人品性情都是不错的……”
贾襄低首嗅了嗅一支半开的荷花,清香顿时满溢心田。
雪球见她神情,不由来了兴致,而且天下莲花多少也有些相似,它便也忍不住窜进了贾襄怀里,从篮内扯了一朵莲花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了下去。
贾襄失笑的一手将它拎了起来,那朵可怜的已被咬去一瓣花瓣的莲花也便也连同雪球一起被丢在了桌上。雪球略有些不满的对了贾襄叫了一声,显然是觉得莲花尚算对它的胃口,因捧了继续啃着。
贾襄扯下一片柳叶,慢慢的把玩着:“大殿下自然是好的,只是……皇上如今方当盛年,大殿下年纪又不小了,只怕这太子之位……易得难保,稍有闪失,便是万劫不复!”
她略略抬眸,说的漫不经心,神情淡漠,话外之音却是冷峻得让人心寒。
明嫣吃了一惊,眼神闪烁,半天不敢接口。
贾襄叹了口气,慢慢道:“这话是我说地,你也只管拿了这话告诉了秀迎去。你只对她说,但有我在这宫中一日,大殿下日后少不了如静王一般,至于其他,只看天意了……”
明嫣面上微微泛红,有些尴尬的轻轻应了一声。她今日说这一席话,确是因为秀迎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及萧智渊,言下颇有求皇后将大皇子收归膝下之意。
贾襄道:“你这丫头就是心软,经不得人几句求。”语气之中微微的带了些责备之意。
这宫里之事,我虽总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但你们几个都在我的眼底眉梢,那么点小小地心思,我岂看不出,只是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提点一二罢了。
如今我虽看着得宠,皇上心中却也不曾有一日忘记了我是天香女,终究也是提防我三分。若我当真倾力帮助大皇子,只怕他只会死的更快些,萧离又岂是心慈手软之辈。
明嫣翘了翘嘴儿:“我知道了啦,以后再也不了!”
贾襄并不愿意再多说这些烦心事儿,因扯开话题,谈及石楠与谢蓝衣的趣事。明嫣便也兴致勃勃的听着。二人说了一回话。贾襄看着那青茵茵的新鲜荷叶,到底想了一回,笑着叫了明嫣附耳说了几句,明嫣一听,兴致顿时便也上来了,因兴兴头头的出去了。
晚间萧离过来用膳的时候,看着面前那一碗清的几可见底地汤便微微地怔了一下,拿了勺尝了一口,顿觉清香入脾。竟连暑气也消了几分。细细的咂摸了一番,却隐隐地是荷叶味道,不由点了点头,想着这新意却也可嘉,指着那汤道了一句:“赏!”
荣瑜忙笑着应了一声,示意小太监去了。贾襄却是神色如常,生似不曾看到。
待到用完了膳,撤了席,荣瑜才笑着过来。打了个千:“禀皇上,杜御厨说这汤乃是皇后娘娘命明嫣姑娘采了新鲜荷叶送到厨房,又亲自传了做法,他却是万万不敢冒领这赏的!”
萧离挑了挑眉,转头看了贾襄一眼,淡淡道:“既如此。就连明嫣一并赏了罢!”
荣瑜应声,退出殿去。
贾襄有些闲散地翻看着手中的棋谱,这本棋谱是前儿令藏书阁的人送来的,却是孤本,她也是闻名已久,却是始终难得一见,不想竟是收藏在北轩宫中。
“你在南岳时常吃这种汤么?”
她怔了一下,茫然的抬了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因随口道:“我初到南岳之时。时常有些不适,看了大夫。只说是疰夏之症,一时不得便好。鱼儿便时常变着花样做些清淡地吃食给我。后来练了蓝衣传的内力,渐渐的便也好了,只是鱼儿养成了习惯,逢夏总是做这些时鲜的东西……”想起鱼儿,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竟脱口说了一句。
“如今可不是便宜了钱煜之了……”一言既出,才觉失言,只得垂眸继续看书。
萧离难得见她如此孩子气的言辞,不觉一时失笑:“你若喜欢,朕便差几个人去钱家寻那鱼儿,将菜谱抄了来,令与厨房照了季节做了给你……”
贾襄摇头:“那倒不必了,鱼儿会做的菜,我大多知道做法,日后我若有了兴致,只令明嫣去叫御厨做了就是!”
萧离微微的笑了一下,忽然道:“左右今日无事,朕陪你对弈一局罢!”
季晗低下头,默默的看着手中地女红,这是明嫣托她做的一只锦囊。明嫣对于女红并不擅长,托她绣的却是一枝莲花,翠盖红花,清雅出尘。
凤仪宫中的那个女子的影像不由的浮现的脑海,难怪她这般受宠,却依然是淡然处之,眉目间也并没有那种沁润的光辉……她茫然地轻叹了一声,想起宁夫人,其实她们很有些相似之处,只是宁夫人的眉梢眼底总带着那种莹莹润润的光辉,因着满足与幸福。
而她没有,她眼底有着淡淡的落寞,即便见到皇上也不见欢颜,即便有千般宠爱,专房之宠……她也不曾有那种浅淡却夺目的光辉……
母亲曾经叹息的对自己说:我这一生,只羡慕韵儿,因为她有上官枢……
韵儿,正是宁夫人的闺名。临出门的时候,母亲拉着自己的手,细细地叮咛着,她是希望自己能够嫁入上官家,没有过多地妯娌,没有妻妾的争宠,夫君是一心一意地对你好……
可惜……上官凭已有了谢蓝衣了,他的眼中怎能看到自己……
她茫然垂首,天香女,一直以为这个词只会出现在家族地典籍中,一直并不认为这世上真的会有那般的一个红颜薄命的女子,纵然世上真有那个女子,她也并不能便当真这么巧的出现在自己短短数十年的生命中,可是……真是有缘呵,居然……居然就这么遇见了……
贾襄闲闲的坐在飞燕宫内,听着明嫣大呼小叫的惊叹,她也忍不住抬头一笑。这清凉山行宫其实是这几年方才修缮好的,所以宁馨儿从前也并没有来过,她其实也深感新奇。
飞燕宫乃是清凉山行宫的主殿室。殿是极大的,而最令人惊叹不已的却是整个飞燕宫中竟有一条蜿蜒而过的寒泉。那寒泉是直接自后山引来的,后山寒泉之中,只生有一种奇异的鱼,名曰桃花鱼,色若三月夭桃,游动起来,恰似满池落英飘零,别有一番凄美之感。
飞燕宫中的窄窄溪流之下,偏又铺了一层细细的白沙,两侧是各色的鹅卵石,水色清澈,白沙细细,更觉那鱼的色泽鲜艳,活色生香,贾襄看得有些痴了。
这次避暑,萧离极为出人意料的只带了她一个人过来,引得后宫之中更是纷纷扬扬,怨声载道。贾襄倒是淡然处之,明嫣好奇问起的时候,她也只是一笑。
“我如今本已是众矢之的,便再多了这一桩也不怕什么!”
殿中一片宁静,溪水潺潺之音,便愈觉清幽。寒泉边上坐的久了,便有一股逼人的寒气。贾襄便起了身,向明嫣一笑:“这溪边虽是凉快,终究寒气过甚,不宜久待……”
明嫣原本正呆呆的看着那鱼,忽然听了这话,就笑了笑:“可不是,小姐以前就说过过犹不及……”
贾襄笑了笑,这次出宫,她并没有带秀迎与笑笑。笑笑毕竟年纪还小,受不了这里的寒气,便是她自己,修习内力已有十年,此刻贪着凉气,稍稍的多坐了一刻,也都觉得寒气逼人而来。
“想你们小姐了?”
明嫣摇摇头:“小姐时常在外跑来跑去。其实我们经年也难得见她一次地……”
可是很感激她。感激她教了我那么多。使我今日可以站在这里。使我不必在低下地尘埃中、在迎来送往里度过一生。
贾襄轻轻一笑。懒懒道:“不知道蓝衣成亲没有。我一心指着即便不能看到热闹。听着些热闹也好呵……”口中虽说得轻松。心中到底有些悬心。
按着季晗所说地话。算一算时间。她在临安也有一个月多了。至今没有一丝地消息。
明嫣忽然惊叫了一声。贾襄正自想着心事。倒被她惊了一跳。忙抬眸顺着她地手指看去。顺着寒泉水地来处。有个雪白地毛绒绒地东西飘了过来。趴伏在水中。竟是一动不动。长长地蓬松地尾巴已完全被溪水浸得湿透了。竟是雪球。
明嫣手忙脚乱地扑了上去。伸手就拎着雪球地尾巴将它扯了上来。触手处一片冰寒。明嫣地眼泪唰地一下就滚了下来。手足无措地掉头看着贾襄。贾襄又是慌乱又是心疼。便也急急地走了上前。伸手一摸。见雪球虽然身体冰冷。却还是柔软地。这才放了心。
“没事的,它是长青山顶长大地雪貂。不会怕冷。怕是吃了什么东西,才会这样……”她定神。蹙眉想了一会,才无奈道:“你且去问问这里的宫人。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明嫣听她这么一说,这才略放了心,忙摸摸雪球,感觉身子确是软的,想来身上冰冷是因为寒泉水浸透了毛皮的缘故,便抱着雪球,先将它放在桌上,又取了一块棉布替它把身上的水拭干了,再摸一摸,果然身子是暖暖的,她适才被吓得不轻,终究忍不住一指弹在那毛绒绒的脑袋上:“该死的东西,几乎把人给你吓死了……”
贾襄噗哧一笑,因道:“等一会子好了,再好好打它,此刻还是饶了它罢!”
明嫣出去不多久,萧离便来了,贾襄这才想起原来这时已到了午时了,自己贪看桃花鱼,竟连午膳也忘记吩咐下去。
她带了几分歉意的看了萧离一眼。
萧离却是一笑:“是看那鱼看得出了神罢!”他问道,很是习以为常地感觉。
贾襄淡淡的笑了一笑,没有否认。
萧离转身向荣瑜道了一句:“传膳罢!”自己便走到溪流边上,向溪中看了一眼。
“这种鱼的滋味很好!”
贾襄吃了一惊,面上便现出惊讶与心痛的神色。
“这种鱼,它的鱼皮与内脏都是有毒的……”
萧离平和道:“御厨取了这种鱼,去其皮与内脏,浸泡在寒泉之中,凡七日之久,毒气便可尽去,以之烹汤,入开水即化,汤味略带桃香,色泽浅红,香醇无比……”
他随便的扫了一眼,看到雪球四肢舒展的趴着,一动也不动,不由一笑:“你身边地这个小东西怕也是偷偷捞了桃花鱼吃了才这样的!”
贾襄苦笑,无奈道:“这个小东西,我也实在拿它无可奈何了……”时不时总是仗着宠爱招出些事来,偏偏如今连太后也被它给收买了,它便益发的有恃无恐了。
一面说着,忍不住便拿了眼看着萧离,眸中带了几分求恳的意思。
萧离一笑,果然走了过去,摸了摸雪球:“一会子叫御厨去寒泉那里拔几根夭桃草,煮了一碗,灌了下去就好了!”指尖触在那软软的身子上,有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温软与柔顺。他不由得顺势摸了下去,眼中便也现出一丝丝难得的温柔。
贾襄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却意外的见了这一幕,自己倒愣了一下。
萧离缩回了手,回眸地时候恰恰看见她眸中地讶异之色,不觉一笑。
“朕以前养过一只猫……”
她应了一声,神情安然,没有多问,他却忽然想说。
“是在我八岁那年死的。宫里人说,那猫窜进了严妃地宫里,惊着了身体虚弱带着身孕的严妃,严妃当晚便流产了……”
贾襄抿了嘴,总是这些老一套地伎俩,千百年了,依旧一成不变……
“父皇二话没说,就令人将猫打死了,连带那个看猫的小太监……朕到现在还记得。他叫小秦子,笑起来左面嘴里会露出一颗小虎牙……父皇看着朕,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
贾襄无奈的叹了口气:“皇上今儿也要对我说这一句话么?”
他没有理她,继续道:“父皇说……这就是宫廷……”
贾襄苦涩的一笑,是呵……这就是宫廷……
是与不是,其实并不重要,重要地是,事情出了,必须有人顶了这罪……
上位的人不是不知道。只是谁也不会去深究,蠢人,只配无声无息的死去……
然后或者一领草席,或者风光大葬,便掩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二人相对无语,荣瑜却忽然走了进来,眼看这般情形,倒怔了一下。站在门口也不知该不该进来,萧离眼尾余光已看到他:“叫他们上来罢……”
荣瑜躬身行了一礼,快步下去,很快的一队宫女便鱼贯而入,菜肴的香气也随之而来。
贾襄注目看着面前一碗浅色的汤,汤面上漂浮着几瓣青青的菜叶,越发觉得色泽悦目。
“尝尝罢!”萧离淡淡道。
她默默拿了汤匙,浅浅的盛了一匙,慢慢地送到口边。
萧离注目看着她碗中只动了一口的鲜汤,微微的笑了一笑,挥手令人撤了膳。待到宫人尽数退下之后,他才问道:“为什么不喝?”
她靠在椅背上,慢慢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我只是不忍将诗意吃进腹中……”
萧离笑了一笑,不愿再说这些,于是随口道:“好久不曾听宛然吹箫了……”
贾襄应了一声,抬了下眉,眼见明嫣不在,便随口唤道:“画儿……”
殿外便匆匆的进来一个生的甚是俏丽,年约二十的宫女,贾襄便吩咐她道:“你去那多宝格子下面,将本宫地箫取了过来……”
这次出宫避暑,因秀迎留在宫中陪伴笑笑,贾襄只得另行挑了一个宫女,眼前这个画儿素来是个沉默寡言,不好是非的,贾襄便带了她一同前来。
画儿应了一声,默默的走过去,很快便捧了箫来。
贾襄取箫在手,却并没有吹,反而倚在那里,微微的沉吟。
“怎么了?”
她指一指那道寒泉:“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沉浮。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他扬了眉,便也一笑,还不及开口说话,荣瑜已叩门快步进来:“皇上,各部尚书及京兆尹燕大人正在漱石山房求见皇上!”
他皱一皱刚刚扬起的眉:“朕知道了……”便起了身,向贾襄歉然一笑,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