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书记三十多岁,是我远房的表叔,担任基层干部十多年了,读过两年私塾,处理事情比较固执己见,能够说通他不太容易。
他家在安西生产队,与我家相隔两百米,一天晚饭后,我去了他家,在门口我就叫着:“大姥姥!大姥姥!”我们这里称叔为姥姥,称表叔为表姥姥,我没带表,显得更亲切。也没叫他书记,如叫了就生分了。
唐书记把我让进了屋,倒了杯水递给我,表婶也在家,我和他们拉家常,说他们身体好,说书记在全大队威信最高,每说两句话就喊一声大姥姥,再说两句话又喊一声表妈妈,直到把他们捧得十分欢喜。
唐书记问我:“涛涛,你喊我大姥姥,你可知道周唐两家是怎么联亲的呢?”
我回书记的话:“以前知道,熟透透的呢,现在模糊了。”其实我不知道,小时候听讲过,后来忘了。
他很郑重地对我说:“你呀,连老祖宗都忘了,你的姑太太就是我的奶奶。”
我装着很诧异地说:“大姥姥,原来我们两家是嫡亲呀!”书记哈哈大笑,他说:“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
书记又接着说:“正因为是亲的,所以我叫你去两个队当会计,无产阶级的财务大权不能落到阶级异己分子手里。”
书记很严肃,我自然也绷着个脸,一本正经地说:“我一定听大姥姥的话,做好工作,牢牢掌握无产阶级财务大权。”
唐书记沉思了片刻,将手向上一抬说:“要听党的话,听领导的话”。
我急忙说:“是的,听党的话,听书记的话。”我拿水瓶,往他杯里倒了水,也给自己添了水,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觉得火侯到了,便不慌不忙地说:“书记,我最近参加了几次会议,受到了很大的教育,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
“那就好,要多学习,以后还要辅导群众学习。”唐书记说着这话便把眼睛盯着我看。我好高兴啊,书记很重视我呢。
我又接着说:“生产队干部们大部分人没有文化,在大队开了一天的会议,回去后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长此以往,群众就有意见了。”
唐书记把手一挥,意思不让我说了,我只得暂且不说了。他突然扯开嗓门对我说:“周涛啊,周涛,你太令我失望了,这明显的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你身为阶级斗争观察员,对上不汇报,在下面又不制止,还到我这里向我反宣传,你难不成要策反我?”
他说着这话就把我向门外推,表妈看不下去,把他拉住了,又对他说:“涛涛这孩子蛮好的,又是亲戚,你怎么能这样呢,意见不同可以讨论嘛。”
表婶说公道话,我反倒什么也不怕了,我心平气和地说:“书记,有些情况你不太清楚,经常开一览子会议,确实耽误了生产,也没有好的会议效果。参加会议的人员没有一个人能把会议精神传达下去,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这样的会议不如不开。当然我不是说不开会,可以少开会,开专题会议,比如讲生产开队长会,讲战备开排长会,学习开辅导员会。我就说这些,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说完了甩手便走,没走几步,书记喊我:“周涛,你回来!”我回去了先开了口:“书记,我听你的。”
唐书记对我说:“涛涛,你说的都是真话,我会考虑的,有些事情得慢慢来,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他拍拍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回去吧,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