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生产队同时在一个塘里翻水是几年才遇上的一次,村上的人,还有附近村子的人都去看,大部分人看热闹找刺激,少部分人则是车上人的至亲的人,他们总是挤到水车口边上,盯着自己的亲人,生怕他们出事。
九点钟的时候看热闹的人特别多,各个道口站满了人,田埂上大路上挤满了人,要来的来不了,要回的回不了。民兵营长调来十个民兵维持秩序,疏通道路。
十点整隨着一声口哨的长音,十二个水车口同时冒着十二条水柱,犹如十二条长龙低迴,两百多围观的人几乎同时尖叫起来,把翻水推向了高潮。
这些人一会儿喊:“漫了!漫了!漫了!!”一会儿又叫:“干了!干了!干了!”他们只顾自己开心地叫,却不知道给车上的人带来了多大的压力。
两个轮回下来,车上的人呼吸急促。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围巾,又顺着围巾流淌下来。湿透了的围巾裹在他们腿上,拽得他们迈不开步,登不下轴锤,速度减了一半,只有半桶水车上来。
不知是哪个车上的人大喊一声:“扯掉围巾”!!不到三分钟,十二道车上六十个人全扯下了围巾,满桶的水咆哮似的冲了出来,观望的人沸腾起来,处处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年轻的女孩子含羞地离开了,老奶奶们抹着眼泪走了。几个老头到处乱跑找大队长,说还要不要人命了,这样搞非出人命不可。一个老头大声地哭喊着:“我儿子,我儿子在车上呐!儿子啊!!”
这回翻水过程中的一点一滴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永不磨灭。大约在十二点的时候,在一个道口一个人从扑杆上面倒翻了过去,一头栽倒在稻田里去了,人们把他抱上来,赤脚医生说他休克了。四个人把他抬到医院,抢救过来了。他说那会儿一点劲也没了,两眼一抹黑,想下下不来,拼死一把劲翻上去了。他还说这是自救,说着自己都摇摇头。
那会儿换下来的人都躺在田埂上喘着大气,还晓得拿围巾盖着,十二点半我喊了换人,第二道车口少了一个人,那个外援人员躺在田埂上起不来,一个女人上去了,有人说是他老婆,五分钟刚过,她的脸紫得像猪肝一样,突然她大喊:“救命呐,救命呐!”
我立马上去把她抱了下来,我自己上去了,吊了一个虾后顺了,我猛登猛跑,比在运动场上赛跑还要猛。没多长时间我眼前一片漆黑,喘气困难,身体不由自主地东倒西歪。大约十分钟后一个人把我拽了下去,他上去了,此人是民兵排长钱德禄。张队长站在我身边,他的眼睛瞪着我,还好没有训斥。一点整口哨声响起,翻水结束。这是一场殊死的战斗,正是欲与天公试比高,斗天天点头,斗地地让路。
几个队委跑到看家塘边上一看,水漫过塘埂,四十多亩水稻田水漫过田埂,人们跳哇蹦啊欢呼呀。几个人把队长抬着荡起来,又一起跳到塘里,三十多人全跳到塘里戏水洗澡。
午饭时张队长向大家打招呼说:“晚上六点钟我们在这里喝酒一醉方休”,有人问中午怎么没酒,钱副队长解释说:“中午喝了,晚上就没量喝了,到了晚上我把你们都灌醉。”
众人哈哈大笑,一个人伸出大母指笑着说:“二位队长高明,实在是高。”张队长叫我给每人(也包括本队人)发一包香烟,大家一看是飞马香烟,个个乐滋滋的。
晚上六点钟大家都到了,都穿着长衫长裤,虽然旧一点,但整洁干净。那女人也来了,她穿一件白的确凉短袖衫,着淡蓝色的裙子,虽然胖一点,但她那高挑的身材,白净的皮肤,清秀的脸蛋,倒也显得楚楚动人。张队长问她:“红妹,三子怎么没来呢?”
“他呀,不会喝酒赖在家里不敢来。”红妹说着哈哈大笑。
一个叫荒子的人说:“三子今天晚上把红妹交给我了”,红妹抬腿一脚踹在荒子屁股上,引起众人捧腹大笑。
三张大方桌上满了菜,大块红烧肉、红烧鱼、炒子鸡、卤老鹅,都是大菜盆盛着,还有几大盆蔬菜。人们不分本队人外队人,自由地入了座,外队人就是临近队雨山花园和佳山花园两个队的人。
每桌上了五瓶高粱大曲酒,大碗里倒着。张队长端起碗说:“今天喝的是庆功酒,我们翻了那么多水,大家劳苦功高,我要特别感谢两个花园队的兄弟,请大家端起碗,一干而尽。”
我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喝酒场面,吓得目瞪口呆,大家都站了起来,我却还坐着,红妹和我坐一条板凳,她把我提了起来。
队长自然地当了三个桌的酒司令,我看着他们包括红妹在内把一大碗酒像喝水似的喝了下去,然后每人又倒满了一碗,隨意地喝着。
酒过三巡张队长吩咐我给外援人员每人发五块钱,我做了,他们没一个人说谢谢,理所当然地把钱揣进了口袋。
大家喝着吃着说着笑着不觉间一个小时过去了,每张桌上四个酒瓶空了。多数人有了醉意,红妹的脸上红的发紫,她对我说:“你姓周,周会计?”我点点头,她又说:“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敬你一碗酒。”
“在那种情况下,搁谁都要救的,不足挂齿。”我这样回答她,我俩碗里都有小半碗酒,红妹要加酒,我拦住了她,说声谢谢,与她一干而尽。民兵排长说:“今天周涛是英雄救美”,众人大笑。
钱副队长走到我跟前,按着我的肩膀说:“你还算英雄,如不是排长救了你,你就是狗熊了。”酒桌上笑声不止。
荒子从另一张桌上过来了,他对红妹说:“我俩干一碗”,“凭什么和你干”“天快黑了,我陪你回家,就凭这。”
“好!你是男的喝一碗,我是女的喝半碗。”荒子依了她,两人倒了酒,一口气喝下去了。
荒子说:“给我亲一口”。
“不行,不行。”红妹躲让不及,痴笑不止。
“你我有过一段过程,也不是没亲过,睡都睡过的,来亲一口。”荒子说着就扑了上去,又是亲又是摸,红妹半推半就,两人扭作一团。我赶紧让了位,所有的人笑得东倒西歪。
“周涛,周涛。”我一看是丹丹,她看到这个场面停住了脚,我向队长打了招呼,拉着丹丹回家了。
路上丹丹问我那俩人在干什么,我告诉她:“他们喝多了酒发酒疯”。
“是一男一女吧”?
“是的,他们以前谈过恋爱,现在趁着酒兴再玩一把。”
丹丹生气了,她说:“周涛,你怎么也流里流气的,倘若你在外面不规矩,我就把你踹掉!”
“怎么会呢,我是谁呀。”丹丹听了我这话,笑着靠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