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络缨对他的看法微有了改观,抬头看着他,道:“你一定是幼师?”
他从后背拉出一个抱枕,放在腿上,把桌上的一支水仙花扶正,笑道:“不是。”
她似乎颇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难道是教师?”
他向她招招手,夏络缨便将耳朵靠过去了。
他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个贼。”
她惊得张大嘴巴。
他说“嘘!”
她笑起来,靠倒在沙发上,道:“怎么会?”
男人却一脸郑重其事地看着她,道:“信不信由你?”
她依然是笑,摇头道:“不信。”
他抿一小口红酒,一脸神秘地看着她,道:“知道我今晚想偷什么吗?”
她看一眼窗玻璃上蒙蒙的水气,一脸鄙夷之色。“难道你想偷小孩?”
他眼睛半闭半睁,朝她摇摇头。半晌后,他又朝她招招手。她把耳朵凑过去。
他轻轻将高脚杯子放到桌上,小声道:“我想偷一个女孩的心。”
夏络缨又笑,道:“谁的?”她环顾四周。
男人继续一脸神秘,小声道:“她就在这里,就在我面前。”
夏络缨低头看看自己的脚,道:“真的?你认为你有几成胜算?”
男人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认为我有几成胜算?”
夏如樱笑道:“几乎没有。”
他看着手中的高脚杯,长叹一口气,道:“你这么确定?”他说完便去给她倒酒。
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了凌晨两点,一群人醉醺醺地各自回家去了。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听见对面角落里文卓说了一通酒后醉话,他早已不醒人事,被一位红衣女子架上楼去了。
夏络缨微有醉意地站起来,道:“这位先生,我该回去了,聊了这么久,还不知你的名字。”
男人扶住她的肩膀,笑道:“叶昌航。树叶的叶,昌盛的昌,航海的航。”
夏络缨伸出手,道:“夏络缨,夏天的夏,缨络的络,缨络的缨。”
叶昌航握住她的手,笑道:“唐朝权德兴有诗云:终当解缨络,田里谐因缘。”
“叶先生很有学识,和您聊得很开心。”夏络缨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叶昌航笑道:“不胜抬举,不知以后可还有机会?”
夏络缨耸肩,不语。转身取了手包和大衣,问道:“那您已经是围城里的人了吗?”
她正在整理衬襟,腕上吊着一串老式碧玉手釧。她本想直接问叶昌航婚否,但又怕言语上太过直接,失了面子。但说完这句话,她又觉得有些怪异,后半句话未说出口。
叶昌航若有所思,他停顿片刻,看着她,笑道:“一座城若围起来,岂不太无趣味了。就算是有一座围城,那我一定不会往那里边去,自由自在是多么好的事。”
“我知道了。”她笑着,凑身向前。“您一定是城外的人吧?”
夏络缨看着他,沉默片刻,转过身去拿包。“我该回去了,叶先生。”
叶昌航满面绯红地看着她的侧脸,道:“不过就算是有这么一座城,我还是觉得城外比较好的,呆在城外,自由自在,是多好的事。”
夏络缨转过身来,看着他。“我懂了,叶先生。”她笑道。
叶昌航至始至终也无法明白她这翻话的用意,甚至感到莫名其妙。直到后来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也还是有些不明白,她一个特立独行的小姑娘,身处二十一世纪,问及男女间的婚事,为什么要用如此含蓄的话。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还来不及向她解释这一事实,她那张冷艳绝伦的脸蛋就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他只是觉得她的心思很难捉摸,他觉得她生得美,只晓得时时处处依了她的心意来讨得她欢欣便了了。
她美得绮丽而无瑕,这便够了。对于他这样久经沙场的男人来说,他深深明白,她身边绝不缺有钱势、容貌的男人,她这样的小姑娘所需要的也绝不只是一个只懂得迎合他喜好的男人,而适时的简洁冷峻对她来说却更是致命的吸引。
随后,他便对她说:“我送你回去吧。”
如他所料,夏络缨脸上荡漾起犹如春雨洗刷过的桃花一样的润红,她向他报以浅浅一笑,微微点点头,便大方地挽着他的胳膊一同走出门去了。
雪花大概是飘了好一会儿,此时已经又厚又密起来,扬扬洒洒地飘落在宽阔的大街上,在那些湿气薄弱的地方盖了一层透亮的白色绸子,远远看上去像花了妆的女人的脸。
叶昌航嘴里哈着白雾,将自己的外套罩在夏络缨头上。“这估计是最后一场雪了。”他笑道。
夏络缨不回话,紧紧地攀着他的胳膊,直到叶昌航替她拉开了车门,她才松开。
车子绕过两棵青翠的水杉,从湿滑的大路上驶下去时,叶昌航手执着方向盘,问道:“未敢问家里是哪儿?离这儿远吗?”
夏络樱笑道:“在东北角上,御水河畔。还不知叶先生方不方便?请恕我这样冒昧,因为出来的时候没有开车,所以要麻烦叶先生了。”
“是森林公园后边吗?那儿是有一个九十年代的老式居民区。”叶昌航斜过脸来看着她。
“不是,是森林公园旁边的宅院。”夏络缨指着东北方向尽头的一座灯塔给他看。
叶昌航的眼睛突然一亮,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尽量保持平和的声音,小声问:“是……夏宅?”
夏络缨朝他微微点头。
叶昌航似乎激动得说不出话,但他是那副怡然自若的神态,道:“原来?你一定还不知道我们的父亲是老相识。”
夏络缨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我父亲和您父亲是故交,他前些年跟着夏董事长,在沿海一带创立了几家分公司的,就现在他还是在那边帮忙打理生意。”叶昌航满面通红地看着她。
夏络缨低头沉思了一会,笑道:“您是……您是叶慕卿,叶总的儿子?”
叶昌航使劲点头。
夏络缨替自己扣上安全带,小声道:“今天能见到叶先生,真是不胜容幸。要麻烦叶先生送这一趟了。”
叶昌航笑道:“夏小姐不必这么客气,今日我与夏小姐如此有缘份,往后有机会,一定会和父亲登门拜访。”
两人随后再无二话,匆匆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