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络缨也不看他,低头将两只套在手上的藕粉色羊绒手套往手腕上扯,她将手套上的两只蝴蝴结理一理,微微一笑,道:“是啊,大自然的心思,哪里是人能猜得到的。”
叶昌航望着她的侧脸,小声道:“我离婚了。”
夏络缨只当是没听见,用脚去踩地上的水渍,一双深棕色羊绒靴子沾湿了好大一块。
叶昌航去拉她的手,却扯到了她的大衣袖子,也不放,干脆就用手晃一晃。“可是我伤了你的心?你若觉得气恨,你骂我罢,打我也行。”
夏络缨依然不语,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睛,将那只被拉过去的手一扯,塞进口袋里去。
叶昌航一急,脸色又红又烫,口齿像咂着茶水似的,含糊不清,道:“定是有些误会在里面的,我后来将事情细细想了一想,自知道对不住你。第一次我们在文卓家里见面,你问我围城的事,我当时根本没有回过神来,等想起来时已经晚了。你应当听我解释解释。”
夏络缨背过身去,道:“你有话便说吧,马苏丽和吴先生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取车到现在还不来。”
叶昌航这才露出一丝喜色,笑道:“你终于能听我的解释了,只不过这事情有些长,你若嫌累人,我们找一处地方坐着说吧?”
夏络缨不作声,转过身来,朝那楼房顶上看了一看。“若是太长,你捡些重点说罢。”
叶昌航点点头,道:“其实我和孙晓倩的婚姻,都是迫不得已的。那年,我与她相识本就比叶帆晚,我是真心希望叶帆能和她在一起的。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某一天,她告诉我,她因一次醉酒,怀了一个混蛋的孩子。在万般无奈之下,她求我,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丑事,也包括叶帆。我看她实在可怜,决定帮她的忙,假装与她结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各自作打算。我何偿不是怜惜着我与叶帆的兄弟情谊的,可我深知他性格如此冲动,一旦告诉他事实,他没准会酿出大祸来。所以我只能忍。”
夏络缨正在看一朵芙蓉花上的水珠,也并不说话,往那花朵上吹了一口气,将水珠子赶下去了。“叶先生真是伟大,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过还是要编了谎圆下去了,岂不是大费了一番脑筋的事?”
叶昌航的脸上虽然在笑,但那笑还是刚才的笑,现下他自己也不明白是在笑还怎么了,只是觉得两颊绷得紧紧的,眼角略微上扬,嘴巴却塌了下去,就好像他的脸上有两个人的器官。他只觉得喉咙一哽,有些气息还塞在咽喉,却只觉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夏络缨也不看他,从方形的灰色皮包里找手机,翻了一下,方才看见马苏丽的金龟车缓缓地开过来。
马苏丽向她们挥手致意,将脸上的墨镜摘下来,笑道:“这鬼车也不知是怎么的,半路的出了问题,害得我找人检查了好一会,得亏这旁边就有一个修理厂,要不然今天我非得把它当废铜烂铁卖了不可。”说完,便从车上跳下来。
夏络缨迈着轻巧的步子缓慢往前去,道:“我还当你是和吴华是出了什么娄子,或者早就将我给忘在这了,要是再不来,我便给老魏打电话,让他先去报警寻人,然后再过来接我。”
马苏丽笑着攀她的肩,道:“你在这里,我哪里敢出娄子,又哪里敢扔了你独自回去。”说完,转过头去看见叶昌航,只见他面色惨白,呆立在原地,低头看自己的脚。马苏丽朝叶昌航招招手,道:“你倒是过来呀,叶大少,想是什么东西迷了你的魂去了?”
叶昌航抬起头来看着她,摇摇头,笑道:“我想到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就不劳烦你送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吴华手里拿着一只打火机向叶昌航招手,歪着身子在车窗里喊道:“哥们,你今天怎么怂成这样?可不是我打击你,你可是看过那霜打的茄子?”
马苏丽扶着车门笑了笑,将挂在脖子上的围巾随意绕了两圈,绕成了一团空蓬蓬的乱麻,然后歪着头拉开车门。“叶大公子今天倒像是酒量不济,我记得前几次你把我们灌倒来着?”马苏丽进到车里去,叫道:“我看叶公子今天脸色不好,那就不强求了,你路上小心着点吧。”说完,那车就从石子路上颠过去了。
夏络缨默不作声上了车,她本来是坐在看不见叶昌航的一边,车子一调头,倒让她看到了那不想看到的人,本来想偏过头去,不巧却看到那人的头顶上吊着一条新发芽的爬山虎,冷不丁有几滴露水落在他腊黄的额发上,流到他的眉宇间。于是,她也就只是将眼睛往旁边一挪,只留了余光来看他,她只求着车子能走得快些,只求着马苏丽转弯的水平再溜些,但她还是无法收回余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