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帆归来,已过半月。他不凑巧,赶上了暴风雪的天气,飞机中途返港,他在酒店呆了整整三天。他打电话告诉夏络缨的时候,夏络缨正开车前往酒店去见安蓉。她并未对叶帆的遭遇感到太多的同情,只是草草说上几句便挂了电话。
这一天,柏油路上的积雪才化,寒冷的北风打着忽梢,将行人的鼻子冻得通红。阳光只在清晨里微探出一点头来,也不过半个小时就被乌云完全吞没。
夏络缨并未像预想的那样见到安蓉,她去房间找她的时候,她早已不在了。酒店前台告诉她,安蓉早晨晕倒在走廊里,服务员扶她回房后,发现她呼吸微弱,嘴唇苍白,准备叫救护车。但安蓉阻止这样做,只让人送她到附近的一家诊所去。
夏络缨询了地址,急忙赶过去。那是一家私人诊所,三层的小楼,推开玻璃门走进去,便看到清冷的大厅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坐在一个黄色方桌上翻书,他的眼镜挂在鼻尖上,眼珠子就那样耷拉着注视书面。他见到夏络缨进门,也不动,就那样将眼珠子往上一斜,盯着她看。等夏络缨说明了来意,他才不紧不慢地伸出枯稿的大手,向着楼梯口指了指,小声道:“她在阁楼上,你顺着那楼梯直往上走便是了。”然后,他的黑眼珠便又回到书页上去了。
夏络缨是在在阁楼的一间小病房里见着安蓉的,那棕红色的木门轻轻合着,从缝隙里看得见白色的小床上,微微拢起的一个人形。夏络缨推门进去,走近了些,方才看见安蓉苍白的脸,细瘦的手臂垂在床沿上。
夏络缨紧紧地抓住那只手,只觉得寒气逼人。她在旁边方凳上坐下来,大概半小时后,安蓉的眼睛略睁开一条细缝,盯着夏络缨,眼帘里漫起一阵透亮的雾气。她声音微弱,嘴巴一张一合都异常吃力。“你来了?”
夏络缨紧紧握住安蓉的手,哭道:“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安蓉撇过头去,两滴泪珠从眼角滑下来,片刻,嘴里才吐出几个细若蚊丝的声音。“我如今落得这样的境地,怎么还能麻烦你。”
夏络缨眼泪如注地涌出来,她搂住安蓉的肩头,小声道:“你不是说我是你妹妹吗?怎么能说麻烦?”
窗外狂风大作,将对面一扇玻璃窗吹得吱吱呀呀地响。窗外院楼顶上的积雪连绵不绝,天空是那种沉沉的青灰色,一只乌鸦盘旋在一棵老槐树上,久久不肯离去。
夏络缨轻抚着安蓉的脸,看着她的眉眼微微上扬,嘴角露出一丝苍白无力的微笑。“我亲爱的妹妹,你一定要幸福,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除了你。是你给了我温暖,让我懂得在这个世界上,友谊是多么可贵。”
夏络缨点点头,将安蓉冰冷的手放在唇上,小声道:“姐姐,你放心,我已经给你安排了国外最好的医院,他们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然后你会找到一个爱你的男人,呵护你,爱惜你,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安蓉微微笑起来,笑得异常美丽动人。然后,她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她将那笑容永远定格在了那张秀丽温婉的脸上。
夏络缨搂着她逐渐冷却的身体,泪水****了她衬衫。
三月里飘起了最后一场大雪,一切的悲痛,一切的爱恨,仿佛就是一夜之间,被这场大雪覆盖得了无痕迹。安蓉的死像山崩地裂一样让夏络缨哭得昏天暗地,她一度觉得自己整个生命信仰像融化的冰雪一样消失了,她无法接受这样不公平的事。她咒骂命运,咒骂一切摧残安蓉的坏人,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就算她拼尽了全身力气,也挽不回万一了。
她只能在心里替她祝祷,祈求她在天国能获得快乐,祈求她来生能不再有这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