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蓉伸出一只苍白如雪的手轻抚夏络缨的头发,小声道:“最后两个月的时间。你让我明白,这世间上我们还有一段这么美好的友情。你就好像是我的妹妹,总是能给我阳光,给我快乐。但是,我却什么都给予不了你,我是多么无能。”
夏络缨感觉着那只手冰凉刺骨,她一把抓住它,将它放在自己脸上取暖。“一定有办法治好的,命运怎会对你这么不公平。”
安蓉将夏络缨揽进怀里,小声道:“我很知足了,这一生里至少还有一个这么好的妹妹。”
夏络缨扶在她肩上嘤嘤地哭起来。
她将安蓉安排在附近一家酒店歇下。自己则给老魏通电话,吩咐他安排国外一家最好的医院,她想即刻送安蓉出国就医,就算不能治好她的病,能将她的生命往后拖延一阵,就算能让她不要遭受病痛的折磨也好。
夏络缨独自一人走在冰冷的大街上,呼啸而来的北风将她的脖子和脸颊冻得麻木了。她不停地回想起安蓉的事,想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她的冰冷手指,还有一张没有血色的嘴唇。然而她无能为力,她从未想到有生之年能再和安蓉见上一面,她更未想到她们的再次见面竟会变成这样的情况,她无比痛心。她想,上帝是多么的不公平啊,生生把一个可怜人逼得走投无路,而安蓉又是那么的善良美丽,她从不抱怨命运,但命运却辜负了她。
夏络缨仰面望着头顶上那方黑沉沉的天空,有两三点星星挂在树梢之上,像几只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她看。月亮只剩下一线弯勾,被飘过的乌云遮住了一角,就只看得见一丝隐隐的微光了。
夏络缨本想着回到家可以将自己灌个烂醉,然后睡上一觉。但世事皆不尽人意。刘妈替她开门的时候,就悄悄向她使过眼色,她明白,家里又要起风波了。
果然不出所料,她才踏进客厅门,就看见肖莉坐在沙发上,穿着身黑色羊毛短裙,披着灰色狐狸毛的斗蓬,头戴一顶贝雷帽,化了精致的妆。她对面坐着沈小姐和夏世文。还有一位胖胖的,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就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
夏络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接过刘妈送过来的玫瑰花茶,正欲转身上楼。不想,那位中年男人站起身来,十分恭敬地向她打招呼。“夏小姐,与您见面不胜荣幸。请容许我介绍自己。”
夏络缨转过身去,不解地看着他肉嘟嘟的脸,及鼻上的一副细边眼镜。
不等她说话,那男人又道:“鄙人姓柳,名正,是胜名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有什么问题吗?”夏络缨笑道。
“您还不知道此事吗?”男人手里拿着一沓文件,看着她。“此次正是为了肖小姐与您父亲的财产分配问题而来。”
“不知慕先生此来是为了让谁输呢?”夏络缨双臂抱在胸前,歪着脸看他。
男人摇摇头道:“不,不,不,鄙人姓柳,柳咏的柳。”他侧过身用手指指肖莉。“此次正是应了肖小姐的不胜抬举,才有幸让我认识夏小姐。”
“哦?”夏络缨一脸惊诧。“原来是柳先生,久仰。”她伸出手去。
男人急忙握住她的手,小声道:“不敢,不敢。”
“柳律师?柳律师?”肖莉站起身来,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柳先生不愧出自书香门第。只不过,在这个家,就不用讲这些客套规矩了,反正这里的人也是不会懂的,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办正事吧。”肖莉一口气说完这句话,然后坐下,架起二郎腿。
紧接着,几个人坐成一团,说是商讨,也就柳先生一人自说自话。肖莉坐在椅上出奇的安静,只某些时候,柳先生讲到利处,她便随声咐几句。
夏世文至始至终低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茶杯,仿佛要将那杯子上上下下所有结构看个透彻才罢休。而沈小姐则斜靠在一旁,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胸前的一束流苏毛领子,像是要将它们一一扯下来。
“夏董事长,您看我这个安排还妥贴吗?”柳先生吹着杯里的热气,轻轻咂了一口茶水。见夏世文半天不应,他便将脸凑过去,小声问:“夏董?您觉得怎样?”
夏世文回过神来,仿佛对之前他说的话全然不知。“什么?是什么话?”
柳先生清清嗓子,肥厚的手指在桌上那沓协议上轻轻一点。“肖小姐将拥有您集团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以及旗下两家房地产公司,另外您将赔付五十万美元抚养金。”
“就这些了吗?”夏世文回过头去,看一看沈小姐,见她面色灰白,手撑着头,一副嗑睡模样。他正欲叫她,不料她却睁开了眼睛,缓缓站起身来。
“你们慢慢聊吧,我先回房去了。”沈小姐站起身来,搁在胸前的拳头却始终没松开来。
夏世文朝她摆摆手。
沈小姐二话不说,便上楼去了。
柳先生一个劲地盯着夏世文的脸看,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推来推去,小声问:“夏董事长如果没了问题,这件事情便这样办。”
夏世文长叹一口气,小声道:“你们这是要把我吃干抹净啊。”他将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搁。“夏氏股份百分之十怎样?我再把西区的那块地给你。”
“依照您的身家,这些条件可一点不过份。”柳先生笑道。“不过,我只是肖小姐的委托律师,究竟怎样,那还要她定夺。”
夏世文点点头,看着肖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小声道:“毕竟我们夫妻一场。”
“你居然说得出口。”肖莉冷笑。“你绝情地甩开我的时候,你有想过这句的话吗?”肖莉斜了他一眼,便转过脸去,不再睬他。
“另外,依依的监护权给你,如何?”夏世文身子前倾,看着她。
肖莉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沉思片刻,从手包里拿出一只墨镜,小声道:“成交。”
柳先生顿时松了一口气,憨笑着站起身来,把手一伸,笑道:“夏先生,此事终于谈成。”
夏世文并不看他,只匆匆地看那拟好的两份协议,便三两下挥笔签名,头也不回地离了客厅,上楼去。留下柳先生怔怔地站着,尴尬地伸着那只沾满墨水的手。
肖莉戴上墨镜,用纸巾揩着眼角,喉咙里还发出轻微的哽咽声。“络缨,你觉得我傻么?”
夏络缨并不回话,手捧着冰冷的杯子。她本想冲她摇摇头,但她什么也没说。
事即办完,肖莉当即起身,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刘妈正在擦拭屏风,正好与肖莉碰个正着。刘妈惊得连连后退,结结巴巴道:“夏夫……夫……肖小姐……您走好。”
肖莉看着刘妈的脸,小声道:“你怕我作甚?以前我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副模样,难道我在你眼里是阎王?”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柳先生笑道:“夏小姐比我在杂志上看到的还要漂亮。”
“何以见得?我哪里当得起这样的赞美?”夏络缨将杯子搁到桌上。“柳先生,失陪了。”她站起身来,边打着哈欠,边上楼去了。
柳先先呆呆地站在客厅里,望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道:“走得这么快?还以为会聊上几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