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掌柜眼含水汽,站起来深深的一躬到底:“谢老东家,有您这句话,秦栖梧知足。这些年为了我这点小病,你费了多少心思,我……我……”他嘴唇抖得厉害说不出话来,直拿袖子擦眼。苏若朴亲自扶他坐下,说:“仁珊从梁城带回一些止疼的西药说是新药很有效,母亲都让给您留着,一会回去我给您带上。”
秦掌柜嘴唇微颤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老太太自己也有腿疼的毛病,却只想着我。”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苏老太太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下面的掌柜不由都坐直了身子。她的目光落在另一个高瘦的花白头发老者脸上。老者不敢和她目光相触,垂下目光看着地上的水磨青砖。苏老太太深沉的声音却让他逃避不得:“光宗,老婶子还好吧?”
被称为“光宗”的是粮店的另一个秦掌柜,他费力的抬起头,沉声道:“还是老样子,见到光祖病就轻了些。多谢东家。”
苏老太太歉然道:“是我该谢你才对。老婶子的病还不是想儿子想出来的?那回你去送军粮总也不回来,外面谣传你被监军扣下杀了头,老婶子在门口哭了七天七夜,我跟老爷怎么劝也劝不回去。等你回来她脑子就不清楚了。唉,早就该把老婶子接到府里来照料。”
秦掌柜道:“跑外做买卖哪有事事平顺的?我老娘本就有些不灵光,也不全怨这件事。何况这些年你和老东家对她的照料也够多了。冬有冬衣,夏有夏衣,一年好吃好喝不断,还请佣人伺候。东浦县里一些官太太都比不上她享福。”
苏老太太道:“是苏家先欠她的。再怎么照顾,那个好人儿也回不来了。老婶子住着老院不挪窝还不是以为你在外面,天天在门口等儿子回家?”她擦擦眼角,“若朴出去留学了,我在家天天担着心,又怕冻着,又怕饿着,有时又想,他在外面受了欺负怎么办?遇着匪怎么办?生病了有没有人照料?有危险了谁能拉他一把?这时候才算是知道老婶子当年是什么心情!”
“别说了,大嫂,受人钱财,替人卖力,要不是苏家,这些年我跟我娘还不知道在哪儿受罪呢,兴许早饿死了,还能找着光祖一家团圆?”秦光宗期盼又感激的看着苏老太太,又把头深深埋进胸口。
这样一说话,屋里的气氛顿时凝重又温情起来。
苏老太太一一问候掌柜们情况,对他们的往事和家里情况如数家珍,有笑有泪,众人都是苏家的老人,同舟共济过的,提起往事都唏嘘不已。苏若朴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的打量着和母亲说话的老掌柜,许多往事他都是第一次听说。李唐恩在苏老太太背后站着伺候,时不时与下面的个别人交换个眼色,和苏若朴一样,他也一直插不进话来。
仁珊在门边站了许久,直到老太太看到她开口问话,她才有机会禀告,请大家入席。
酒席设在中厅,一共三桌,桌上已摆了一个大汤盆盖着盖子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苏家的规矩,宴请掌柜须得东家相陪,李唐恩扶着苏老太太坐下,刚要到下首去,苏老太太道:“唐恩,你是苏家的大掌柜,该坐首席。”
李唐恩赔笑道:“老太太,去年替若俨东家敬酒,今年若朴少爷回来了自然用不着我,不过有些掌柜他还不熟,我还是跟着他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