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元诩和胡皇后两人赶到这里的时候,潘贵妃犹自未醒,像一片风中飘落的枯黄叶子一般,萎靡在层层的锦被之中。
元诩的脸色铁青,怒目看着李诗茹,神色瞬息万变,怒道,“怎么回事?英贵嫔,潘贵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定不会饶你!”
李诗茹一脸的惶恐,后退了几步,战战兢兢的说道,“不关臣妾的事,臣妾正和潘贵妃说着话,她突然就这样了。”
那个太医站立在床榻旁,元诩转过头,看着那个太医,眼中冒出火来,他极力隐忍着问道,“贵妃如何了?”
那个太医连忙摇头,道,“贵妃娘娘连日来身子颇为虚弱,臣也给开了温补固胎的汤药,却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那朕的孩儿呢?”元诩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那个太医的脖领子,“快说!”
“殁了。”
元诩只觉得自己的生气被一点点的抽走,颓然的松开了手,踉跄着走到了床榻跟前。
房间之内尽是血腥之气,潘外怜整个人蜷缩在锦被之中,昏迷不醒,他才要伸手抱过潘外怜呼唤,一出手,却摸到了锦被上温热的一片,他颤抖着手,低头往下看,他的整个手掌,都沾满了腥甜的鲜血。
“臣已经尽力了,潘妃娘娘的胎儿已经死在了腹中,微臣也没有办法了。”那个太医摊着手说道。
李诗茹更是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站在胡皇后的身后,眼睁睁的看着昏迷不醒的潘贵妃还有盛怒之下的元诩。
李诗茹低低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胡皇后冷漠的看着,唇角掠过一丝冰冷的笑容,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那个太医,冷声问道,“张太医,为什么会死?孩子为什么会死?”
张太医吓得面如土色,和同来的几个太医面面相觑,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个……微臣也不知道,只能等胎儿拿出来才能计较。”
元诩的脸苍白如纸,他的整张脸,白而透,是那种透着无奈和绝望的秀青色,好像他整个人都那样的钝了下去一般,失去了往日你英挺的活气,只剩下一副孤单的躯壳,像一个剪影一般,就那样薄薄的坐在床榻旁边。
胡皇后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她能够看得清元诩眼中的悲伤与惶惑,可是,她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也不想说。她只是伸出了手,握着元诩的手,不知道是应该悲哀还是应该同情或者是应该开心。
元诩的痛苦让她难过,已经沉没下去的温情在这个男人悲伤的表情中再次浮出海面,她只希望自己手心你残存的温暖能够给元诩一些安慰和支撑下去的勇气。
她并不想这样,可是,在这深宫之中,若是违背了胡太后的旨意,她即便是胡太后的侄女,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胡皇后清晰的看见,元诩眼底的疼痛清晰凛冽的蔓延,他的声音里带着崩溃般的颤抖,“皇后,你告诉朕,为什么朕的有一个孩子死了,皇后,为什么朕的孩子一个都活不下来?是不是天命在惩罚朕,惩罚朕即便得到九五至尊的荣耀,却会永远失去天伦之乐?我大魏会因我而后继无人。”
元诩的话像针刺一般钻入胡皇后的耳膜里,她知道,胡太后她的姑母是不会让后宫中任何一个女子生下孩儿的,即便是她,也不能。即便皇帝贵为天下至尊,可却会永远的丧失做父亲的权利,永远失去天伦之乐。
胡皇后的身子微微的颤抖着,她能够清晰的感到命运的无常,这无常的命运像一柄冰冷而不见锋刃的匕首,你根本就不知道它隐藏在何处,只能默默的承受着它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的锐利的刺入,眼看着自己的血潺潺而出,却也只能生生忍住。
李诗茹站在角落里,看着元诩面上的哀恸,暗自腹诽,这个家伙还真是会演戏,要是让他参加奥斯卡一定会拿个最佳男主角奖回来。
她又哪里知道,此时元诩的心思便如现在一般,因为他并不知晓潘外怜和她腹中的孩子到底还能活多久,他更多的是对这种不确定的恐惧。
正所谓,痛在自己的身上,方才能够体会那彻骨的寒凉吧!
胡皇后心底的柔肠涌动,沉默的抱住了元诩,将自己心底的无望和疼痛化作拥抱时候的力气,支撑着元诩随时都好像会倒下去的身体。
有晶莹的液体漾得眼前模糊一片,胡皇后只能死死的忍住,隐忍着不让他们落下来,她仰起面,感受着冷风吹干眼底泪水时候的那种稀薄的疼痛。
此时,天也慢慢的黑了下来,廊檐下的绯色宫灯被风吹得摇晃旋转,像不停转动的陀螺,更像是磷火一样缥缈不定,而最为像的却是胡太后那双夺取孩子性命的幽冥般的眼睛,她嘲笑的望着他们,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张太医已经捧了一个乌木大盘神色不安的走过来。
元诩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张太医和赵太医互相对视了一眼,慌忙跪下磕了个头道,“皇上容微臣细细禀告,胎儿已经打下来了,可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大着胆子说了下去,“皇上,微臣不敢妄言,贵妃娘娘腹部有被重击的迹象,太医院的太医皆可查证,而且,娘娘腹中的孩子一向健康,皇上也经常听到孩子的胎动,若非遭受重击,孩子怎么会滑胎呢?”
映月连忙跪下道,“贵嫔娘娘一来便陪在贵妃娘娘的身边,贵妃娘娘便打发了我们出去。”
元诩沉着脸,又问了一遍,“当时,还有谁在寝殿之中。”
一众宫人全部跪倒在地,齐声说道,“只有贵嫔娘娘和贵妃娘娘在寝殿之中。”
元诩把头转向了李诗茹,沉着脸问道,“可只有你陪着潘妃?”
李诗茹的面色沉静,答道,“是只有臣妾陪着潘贵妃,那又如何呢,臣妾也不知道潘贵妃为什么会失去自己的孩子。”
元诩的目光如剑,并不肯从她的面上撤去,李诗茹被他盯得倒退了几步,“或许是她自己晕倒不小心撞到的腹部,和臣妾有什么关系。”
元诩冷笑连声,他的面上满是怒意,扬起手掌竟然打了李诗茹一记响亮的耳光,“英贵嫔,你恃宠而骄也就罢了,居然敢谋害朕的孩儿,你……”
李诗茹被打得懵,逼了,奶奶的,这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符合剧本啊,她用手捂着脸颊,怔怔的看着元诩,仿佛不认识元诩一般,面如死灰,晕头转向,脑中嗡嗡的眩晕着,脸上一阵阵热辣辣的,嘴角居然有一股热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她伸手一摸,才发觉手上猩红一片,原来,元诩下手太重,居然给自己打出了血。
胡皇后瞟了一眼李诗茹,慢条斯理的说道,“英贵嫔,至于你要受什么罪,挨什么罚,等下本宫和皇上自会处置。”
李诗茹怒目看着元诩和胡皇后,几乎气结,这个王八蛋还真打自己哦,她并不下跪,气急败坏的说道,“好,好,既然你们都这样说,我也是百口莫辩,你杀了我吧。”
元诩并不看李诗茹,只是说道,“英贵嫔,就算你没有孩子,可是朕一直都宠爱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居然要害潘贵妃和她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他说完,仰起了脸,将眼中的泪水化成了愤怒的火焰,化作了冷戾的口吻,“传朕的口谕,英贵嫔心狠手辣,降为奚官女奴,幽禁甘泉宫,再不许她出入。”
李诗茹傲然的看着元诩和胡皇后,转身离开。
李诗茹便走边暗自咒骂,“这个混蛋元诩,演戏而已,怎么来真的,还真打自己哦。”她望着高高的宫墙,漆黑的夜空,只觉得阴冷无比,这个皇宫还真是个害人的地方,再好的人到了皇宫之中恐怕也会变得狠戾嗜血了,这样的日子何时才算完呢!
甘泉宫中,李诗茹闷闷不乐的坐在床榻之上,看着窗外茫茫的夜色出神,甘泉宫中猩红摇动的宫灯驱不散李诗茹心底冰冷的寒意,夜色流觞,黎明前的寒意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袭上了李诗茹的身体,恍若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梦魇所带来的焦灼和莫名的惧怕依附在李诗茹的身体上,让李诗茹几乎虚脱。
无边的浓墨黑暗从头顶泼洒而下,有冷冷的雨丝滑落,宫殿廊角有青苔带着潮气蔓延而入,连着李诗茹的心底也是一片荒芜如死的冰冷。
要如何摆脱这样的生活,这宫中的生死冷漠,这个时空的错乱,让李诗茹无所适从,所有的从容和狡邪似乎都离她而去,她并不是为元诩的那一巴掌而伤情,而是怨恨这高高的宫墙,冷冷的人心。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漫天卷地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