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后怒极反笑,“很好,说的好,朕现在就让你知道,公道是在朕的手里,还是在你所谓的人心!”胡太后冷眼看着柳含翠,伸了伸脚,那个少年连忙过来给她捶着小腿,极尽谄媚之色。
就在这时,史御女竟再顾不得避讳,跪着爬到了胡太后的面前,说道,“英贵嫔大病未愈,实在不适宜长跪。”
胡太后双眉一挑,打断了史御女的话,“这里还容不得你说话,既然你要为她求情,你也跪在旁边好了。”
柳含翠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搭上史御女,她小小年纪,又怎么能在日头下长跪,怕是要因此落下病根,不由得看了一眼史御女,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便向胡太后软声说道,“史御女年纪尚小,此举无非是为嫔妾求情,请太后娘娘不要迁怒于她。”
胡太后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满是戏谑之色,“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还要你来教我吗?真是个笑话。”她还在笑着,对史御女说,“你不是爱跪着吗?你就跪在英贵嫔的旁边,好好的陪着她,长点儿规矩。”
史御女虽小却也知道求情无望,再求就会遭来更大的羞辱,她一下子跪在了柳含翠的身边,用极快极轻的声音在柳含翠的耳边说道,“我陪你。”
柳含翠满心说不出的感激和感动,在这个世间,自己就是一朵浮萍,不知道下一刻要飘向哪里,而史御女的陪伴,却像是暗夜中的一盏明灯一般,瞬间照亮了柳含翠漆黑的心海,她飞快的点点头,头轻轻一扬,再一扬,生生的把眼眶中的泪水给逼了回去。
时近正午,日光灼热剧烈,逼人心神,骤然从清凉宜人的紫宸宫中出来,只觉得热浪滚滚一扫,向全身所有的毛孔裹袭而来,腹中如刀绞一般,到了此时,柳含翠才明白胡太后一早为什么没有召见自己,非得要捱到这个时候,清早天凉,在她的眼中,绝对不能便宜了自己,柳含翠紧紧的咬着牙关,并不抬眼看胡太后,她怕自己眼中的恨意会燃烧出来,她怕自己再抬头看,就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
轻薄绵软的裙子贴在了腿上,透着地砖滚烫的热气传上心头,只觉得膝盖下至脚尖一片又硬又烫什么难受,腹中绞痛,额头上冷汗直流。
胡太后安坐在大殿之上,座椅旁置满了冰块,她还觉得热,又命了四个侍女在身后为她扇风,身后和脚下的俊美男子在轻轻的为她揉捏和捶着,她瞟了一眼身边的内监说道,“把他们的座椅都给我挪到廊前去,让他们好好瞧着,不守宫规,藐视朕是个什么好处!皇后就不要过去了,在这陪着朕说说话。”
宫中女子最爱惜自己的皮肤,怎肯让烈日晒到一星半点儿,这样的暴晒简直就像要了他们的命一般,然而胡太后的命令他们又怎么敢违拗,纷纷哭丧着脸坐于廊前。
四处渐渐安静下来,太阳白花花的照着廊前的花岗岩地面,那地砖本来乌黑锃亮,光可鉴人,却在烈日的暴晒下吸足了热,灼热滚烫,隐约可见一层层的热浪。
柳含翠跪在烈日下,心中焦苦难言,恨意滚滚,只觉得刺刺的汗水涔涔的从脸庞流下,腻住了鬓发。
柳含翠的小腹沉沉的往下坠,口干舌燥,身子又酸又软,仿佛力气随着身体里的水分都渐渐的蒸发了,她的意志力已经到了最后,脑子发昏,耳朵里嗡嗡直响。
史御女年纪尚小,她早已耐不住跪,身子一歪,便有人拿了戒尺“啪”的敲打在史御女的皮肉上,格外清脆利落,打到肌肤上便是一条深红的印记,史御女毕竟年纪小,被打之后,不由得呜咽出声。
“来人啊,给我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打入冷宫。”一个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柳含翠想开口求情,却只觉得身子酸软的厉害,腹部抽搐一样的疼痛如蛇一般蔓延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在体内消失一般,日头那样打,为什么自己竟然觉得那样的冷,那样白色的明亮的光,竟像是雪光一般的寒冷彻骨。
“对不起,史御女,不是我不想出声为你求情,我实在没有力气张口说话。”
为什么有男子的衣角在自己的身边出现?是元诩吗?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那个把自己迎娶进宫却从未宠幸探望过自己的君王吗?
是的,他身上一身明黄色的衣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的突然出现,除了胡太后之外,众人齐齐跪倒在地,口呼皇上。
柳含翠的眼前似乎有一层雪白的大雾,眼睫毛成了层层模糊的纱帐,那枚明黄的后面还站着一个男人,却是亲王的服饰,元子攸,你来了,为什么你的表情是那样的愤怒和急切,你在为了我而愤怒急切吗?你一向都是平静如水的。
“救史御女!”柳含翠在失去知觉之前最后吐出这样几个字。
元子攸见柳含翠晕倒在地,再也顾不得,一把把柳含翠横抱了起来,元诩气得面色惨白,“母后,你就是这样对待朕的嫔妃吗?”
“他们不听话就要受到责罚,朕有什么错?”胡太后气得冷笑不已。
“母后您不要忘了,他们可是我的妃嫔,您责罚他们自然没错,可是,若是伤了性命,怕就不是责罚这样简单了。”元诩毫不让步,字字森冷。
“你身为皇帝不想着国家大事,也不想着为皇家开枝散叶,却独宠潘贵妃,其他的妃嫔不管不问,连皇后也累月不见,你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朕管不了你,这个英贵嫔是你纳入宫中的不错,你不也是不闻不问,这个时候却是因为她跟朕翻脸,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过是想拉拢尔朱荣,只给他女儿一个虚名吗?这虚名朕看不要也罢!”胡太后的话中已经有了强硬的愤怒,看样子是非要柳含翠的性命不可了。
“母后陛下,六镇叛乱未平,如今,您又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英贵嫔,您让尔朱将军何以平,您就不怕再有人造反,您就不怕几年前之事再次上演?”元诩说罢,森冷的看着胡太后,并不退却。
胡太后听到这里,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下,瞟了一眼皇帝元诩,“好了,朕不会动你的英贵嫔的,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坏了我们母子的情份,更不会为了一个蠢女人让皇儿伤心为难,来人啊,摆驾回宫。那个史御女也给放了吧!”
仿佛是坠入了无尽的迷梦,胡太后就在自己的眼前,胡皇后,左右昭仪,一众妃嫔他们都在。还有雨涵和竹言两人也在自己的面前,他们把自己围在了中间,辗转其中不得脱身。爹……救我,爹,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有苦涩温热的液体从柳含翠的口中灌入,强迫柳含翠从迷梦之中苏醒过来。
柳含翠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睁开了眼睛,紫色的鲛绡罗帐随风轻轻的飘动着,是甘泉宫中的寝殿,想到这里,柳含翠只觉得身体有一瞬间的松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宫中了。
眼风稍稍一斜,瞥见一抹明黄灼灼如日,心头一震,也不知道该恨还是该谢了。
元诩见柳含翠醒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你觉得还好吧!”
胡皇后站在他的身后,也长长的松了口气,说道,“老天保佑,醒了就好了,英贵嫔你可是晕了二日了。”
“哼,她若是有什么闪失,朕定不会饶你,日后,她在宫中的有什么境遇,朕便会要你受什么样的境遇。”元诩并不看胡皇后,只是森冷无情的说着,言语中没有一丝的温情。
呼吸,带着清冷锋利的割裂般的疼痛席卷而来,像有细小的刀刃在割着嗓子一般,口开却是万般的艰难,柳含翠躺在床榻之上,只是默然的看着陌生的皇帝和皇后,一句话都不说。
元诩的面上带着几丝焦虑,低低喝问身旁的太医,“英贵嫔的身子如何?”
“还请陛下借一步说话!”那个太医扫了扫周围侍候的宫女太监。
元诩挥了挥手,众宫女太监全都退了下去,房间之内只剩下皇帝元诩,胡皇后,柳含翠还有太医四个人。
太医这才开口说道,“英贵嫔中了毒了,故此才会一入宫就有水土不服的症状!此毒非比寻常,臣也解不得!”
元诩听罢,眉头紧皱,斜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胡皇后,胡皇后神色慌乱,不知所措,元诩思讨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会不会危及性命?”
太医躬身答道,“此毒颇为蹊跷,虽是毒药,却不害人性命,只会让人体虚多病,时日常了,怕也会伤人性命,臣可试开些汤药,缓解其症状。”
“此毒若是不解,她还能活几年?”元诩毫无感情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