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茹安静的睡着,身体的疲惫也稍稍的有了缓和。
头脑昏沉之中,李诗茹懵懂醒过来又睡过去,高欢见李诗茹如此模样,虽是心疼着急,却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是守着浑浑噩噩的李诗茹。
李诗茹整日里昏昏沉沉的睡着,也不理会高欢,不赶路的时候,两人也只是默默相对,并无话可说。
李诗茹只知道高欢每日里都陪在自己的身边,眼角眉梢之间,也渐渐的多了些疲惫的伤感之色。
李诗茹心中总是不忍的,可在一时之间却真的走不出来那场杀戮。
这一日两人走到了一座寺庙附近,名为皈缘寺,对佛寺素有敬畏之心,常常是过寺而不入的李诗茹,不知为何,举步竟然走入到了寺庙之中。
阳光淡淡的从白棉窗纸里面透进来,薄薄的似一层轻薄的琉璃纱,软而轻绵。大殿之中供奉着一尊高大的贴着金箔的观音像,宽额丰腴,面目慈善,线条柔和,唇角微微上翘,望之便觉得慈祥敦厚,大有普度众生的慈悲之态,观音像前面燃着檀香,香烟袅袅如雾一般,淡薄的微茫。
李诗茹“噗通”一声跪在了佛像前,双掌合十,行礼拜佛。
高欢见李诗茹的精神还好,微微笑道,“诗茹,你今日精神不错,我们也不急着赶路,不如我陪你看看风景,明日再赶路可好。”
李诗茹知道高欢的殷勤只为着要散开自己郁结的心思,李诗茹如何不知,于是应承了,二人一同踱步行出了大殿。
走出了寺庙,这座寺庙之外山峦叠翠,起伏重叠如碧青屏障,互为承接,高耸处直插云霄,低缓处则逶迤如美人玉臂,云山雾霭笼罩,景致风光甚为美好。
山色水色俱是苍茫,在烟水间的缭绕间似乎是不真实的,仿佛整个人也浑然融进其中,李诗茹遥望着山水云雾,风景自在,那场杀戮再度席卷上李诗茹的心头,侵入李诗茹的心肺百骸,李诗茹的心下一片空茫,淡淡的说道,“高欢,若你我的下半生可以就这样在山水之间安宁的过下去,我也别无所求了,哎!”她说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高欢走上前去,一把把李诗茹揽到了自己的怀中,低低的说道,“咱们已经远离是非之地了,洛阳皇宫之中派来的黑衣暗卫也和我们走散了,想必是非也不会再寻上我们了,我们正好可以借此离开。”
李诗茹轻轻的推开了高欢,山风浩烈,吹起李诗茹洁白衣衫的一角,似一只枯萎的蝴蝶,疲倦的张开了翅膀,“若能如此了却一生,也算是好了。”
高欢伸出手,按住李诗茹微微颤动的双肩,双手有力而坚定,“以当今的形势,我们两个完全可以离开。”
李诗茹咬了咬嘴唇,不无担心的说道,“我们两个若是走了,碧痕,绿衣他们四个会怎么样呢?”
高欢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很可能会因此而死去。”
李诗茹沉默了,久久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心底的厌恶和怨恨几乎无法克制住,“皇权,是用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情愿从未来过这个时空。”
高欢再次把李诗茹揽在了怀抱之中,语声坚定从容,“我们能够重生,并且活在这个时空里,并非人人都能有这样的机会的,佛常说,人活着便是一场盛大的修行,而这个修行是会伴随着痛苦而来的。你一定要相信,诸多的经历苦楚不过是平常。”说完,淡淡的笑了笑。
高欢的话,李诗茹能够明白,可她不能自私到不顾他人的性命而独自乐享余生,她更知道历史的不可扭转,若是她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幸福扭转了这段历史,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又有多少人会为她这个自私的决定而买单。
自从那场杀戮之后,李诗茹何曾有一晚好睡,这几个夜晚,李诗茹几乎都是睁着眼睛看着天空从暮色四合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的熹微晨光。她看着光影的变化投在窗纸上的明暗交错,只消一点点的变化,李诗茹都会了然于心,那场杀戮让原本乐观豁达的李诗茹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原本甜美的笑容也变成了淡淡的一瞥。
多少次,李诗茹在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里死死的咬着嘴唇,用力的蜷缩着手指,全然忘记了嘴唇被咬破,手心被手指甲掐出血的痛楚,以此来抵御那场杀戮带给她的惊惧和悔意。
张开双手,看见的只有满手的血液,李诗茹知道这只是幻觉,可是,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眼睁睁的瞧着他们在自己惊惧的心上肆意咬噬,直到残缺不全,知道无力反抗,唯有生生承受。
李诗茹的夜不成寐,高欢如何不知道呢?高欢知道,她是无法走出那场弑杀的阴影,而这个阴影,只有她自己才能走过去。
长路漫漫,此生虚幻,血雾浓烈弥在李诗茹的眼前,看着自己的双手,依旧是血污遍布,似乎永远都没有干净的那一天,纵使时日慢慢 久远,心中的黯淡和懊悔依旧不愿走离开。
李诗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着。
高欢重重的叹了口气,拥紧了李诗茹,开口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解释不了的现象,书本也没有解释过任何的问题,所有的问题都是自己的,你所有的经历都是生命给你的一面镜子,是你自己在解释自己的生命,而这所有的因缘都是你这一生所要经历的,你只能接受,这场杀戮对你来说影响甚大,可你终究要走过去的,不是吗?”
李诗茹默默的垂首,细细的品味着高欢话中的滋味,然后缓缓的放下了手,把头依偎在了高欢的胸前。
高欢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李诗茹的柔长的头发,缓缓的说,“人怀疑的不是某些事情,是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死去的人自有他们的宿命,不过是假借了你的手而去,他们的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他们让你感觉到痛苦,却也是佛陀给你的一场修行吧!”
李诗茹的心下颤动不已,把头紧紧的埋在了高欢的胸前,终于忍不住,痛苦的哭了出来,是痛苦压抑的声嘶力竭。
哭声,痛楚的宣泄,像潮水一般的翻涌过来,把高欢窒息。
是夜,冷雨风疏,大雨扑扑的敲着窗纸,整个房间都被雨声笼罩了,雨水从屋檐下冷冷滴落,高欢拿了酒肉,坐于桌前,一支红烛摇曳生姿,雨水带来了青草的香气,李诗茹的心情已经和缓了许多。
摇曳的烛影下,李诗茹和高欢的影子相叠,高欢递给李诗茹一杯酒,李诗茹伸手接过,淡淡的笑了一笑,像雨后清新的百合花一般,明媚而娇艳。
李诗茹把酒凑到嘴边小小含了一口,慢慢咽下,酒精带来的慰藉无所不在,久别的滋味。
高欢笑看着李诗茹,捧起酒坛子梦灌了几口,然后又要倒酒给李诗茹,李诗茹摇了摇头,高欢笑了笑,拿回了酒坛子,自顾自饮。
大雨哗哗的下着,无法休止,水声包裹着整个房间,通向尽头遥不可及,李诗茹看着雨水落在墙壁上的光影,在寂寞的烛光里,轻轻的叹了口气。
李诗茹突然高兴起来,把酒杯递到了高欢的手中,说道,“别自己喝,给我倒一些。”
高欢给李诗茹倒了一杯酒,李诗茹伸手拿过酒杯,一仰头闭着眼睛全数喝了下去。
高欢笑道,“诗茹,看样子你能喝上几杯。”
李诗茹傻傻的笑了起来,说道,“我酒量很差,酒品又不好,一喝酒就会行为失控,是因为这里痛,我才喝。”李诗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此时的她,脑袋有些沉,傻傻的笑着,站起身子,往窗口走去。
人还未走到窗口,步子已经开始发软,高欢想要扶住李诗茹,却被李诗茹推开了,自己确实踉跄欲倒,高欢不顾李诗茹挣扎,一把抱起了李诗茹,把她放到了床榻之上。
黑暗中,李诗茹的脑袋似乎一派清明,那场杀戮一清二楚的慢慢浮现出来,可又似乎很是糊涂,又见了死去的那些人笑着离开,对她挥着手,也许,他们是真的快乐的,正如高欢所说,他们许是转生了,结束了这苦困的一生,李诗茹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想,心里虽有放下却也难受无比。
高欢放下李诗茹,脚步也有些不稳,踉跄着拿过了红烛,放到了床榻旁边的小木桌上,凑到了李诗茹的身边,沉默的看着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拿出帕子替李诗茹擦着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泪水,“还在为杀了那些人而难受吗?”
李诗茹拽着高欢的袖子,只是掉眼泪,“我死了,穿越到了这里,这里没有我的亲人,朋友,尔朱荣把我当成他的棋子,现在我们和碧痕,绿衣也走散了,柳含翠和雨涵也有他们的使命,天下之大,我却没有一个亲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