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茹沉默了一会儿,扶着碧痕的手起身向外走去,见到苏语嫣的时候,是在书房旁边的一间昏暗的小房间里面,这应该是冷容儿在的时候专门搞出来的暗房吧。
苏语嫣只穿了一件素白的没有花纹的衣衫,面上并无魅人狐媚之色,鬓角边簪了一朵小白花,眼睛通红,人也有些木木的,像是没有活气似的,哪里有昨日见到的那般明艳娇媚,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李诗茹和碧痕两人见到她的这幅打扮,知道她定是在悼念亲人,李诗茹沉声问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语嫣的眼眸之中带着暗伤,凄然说道,“我家百余口的性命都没了,都是被胡太后那个老妖婆给害死的,我想做什么,皇贵妃你应该最是清楚不过了。”说完这句话,她的眸中掠过一道冰寒的冷光,像一把匕首直直的刺入了李诗茹的心头。
李诗茹叹了一口气,低低的说道,“苏语嫣,现在还不是你能报仇的时候,你这样做并无一点儿好处,你为什么不等等呢!”
苏语嫣惨然一笑,说道,“皇贵妃娘娘,你要我等,可是,你告诉我,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她安度余生吗,我就这样在你宫中,老死吗?”
李诗茹皱着眉头看着苏语嫣,“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这样也好,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呢,现在找我又有什么意思呢,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语嫣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镇定自若,“好,皇贵妃果然快人快语,那我就不当着明人说暗话了,我要你帮我改身份,我父亲是刘腾,胡太后那个老贱人不光杀尽了我的家人,还命人把我父亲挖了出来,劈棺散骨,此仇不共戴天,若是不报此仇,妄为人女。”
李诗茹静静的听着,心中不由得大动,暗想,自己还真够倒霉的,这被胡太后杀掉的人还真不少,跑掉的人也不少,怎么一下子都跑自己的身边来了,自己怎么天生就带了招黑的体质啊!
而自己穿越到了这个朝代,过去的种种也都成了这高高宫墙墙缝里面的灰尘,抠不出来,抹不下去,只能任它停留成时光柔和的折痕。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在层层的剥离而出,只剩下现在的这些灰暗,李诗茹不胜欷歔,然而,那欷歔却不知道是为谁了,她知道自己能够活下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可是,在面对着这个隐忍了这样多,有着这样刻骨仇恨的女子的面前,她剩下的也许只有怜悯了。
她凝望着苏语嫣,目光疏远而冷淡,却还是带了一丝的悲悯之色,“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你就这样的确定,我会帮你,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给说出去,况且你已经成了元诩的女人了,我又何必再与你有所纠葛。”
苏语嫣微微一笑,叩首道,“皇贵妃,你现在是帮我也得帮我,不帮我也得帮我,你若是不帮我,到最后恐怕你也会受我牵连,我是无所谓的,我刘家满门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怕什么,大不了一死。可皇贵妃你就不一样了,你们尔朱家族那么大的势力,那么多的人,你倒是不怕,可你毕竟在宫中,后果你自己想想吧,你帮不帮我都无所谓。”
李诗茹的眉心细细的拧起,打量着苏语嫣,沉声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苏语嫣冷笑了一声,说道,“威胁谈不上,我不过是在和皇贵妃在谈事情,这件事若是成了,对你也没有坏处,我若是杀了胡太后,倒是替尔朱家族铲除了一个最大的祸患,你放心,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李诗茹的瞳眸紧紧的盯着苏语嫣说道,“你说的轻巧,你若是暴露了,我还能逃得掉吗,小九还能逃得掉吗?”
苏语嫣的眼中闪过一丝雪亮的恨意,摇头说道,“皇贵妃,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那么笨,明目张胆的去杀那个胡太后,我要让她一点点的痛苦的死去,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贱妇的。”
李诗茹凝视了她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你还是算了吧,这个胡太后活不多久了,她自有她的命数,不用你动手,她用不上一年二载也是死的。”
苏语嫣呵呵的笑着,犹若桃花般的唇瓣微微的张阖着,“不要对我说这些,我一定要亲手报这个愁,我要让她死的很难看!”
李诗茹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静静的用手拨弄着手腕上的红玛瑙珠串,那红玛瑙通透得如石榴籽一般,衬出她一双柔荑如凝脂的皓玉,“嘉福殿历来都是禁卫森严,你进不去的,也不可能靠近胡太后。”她说完漫不经心的看着苏语嫣,“这个,你还要本宫帮你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做不到。”
苏语嫣说道,“既然我有了这个决心,也付出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自然不会就被你这一两句说服,我自有我的办法!”
李诗茹看着她,嗤笑了一声,“好,你好自为之吧!”她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心却忽然一颤,像是猝不及防的被狠狠的抽了一鞭子,伤口裂开的疼痛上又洒满了雪白的新盐,沉声说道,“你做和我做现在又有什么区别,我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李诗茹说罢,深深的看了一眼苏语嫣,“你说的事,我会替你办到的,你好自为之吧!”
李诗茹说完,也不等苏语嫣说话,带着碧痕,两人出了暖阳殿,往回走去。
走到了路边,两人静静的站着,风声被两旁耸立着的高墙挤得虎虎乱窜,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却像是谁的哭泣一般,让人听了只觉得沉郁。
李诗茹恻然转头之时,却看见凌美人带着一个宫女缓缓的走了过来,大约是从自己的甘泉宫中刚刚走出来。
凌美人见了他们,忙福了福身。如剪水一般的瞳眸清凌凌的,泛出了由衷的欢喜殷切之情,“皇贵妃娘娘万福。”
李诗茹见了凌美人一怔,却又在瞬间端正了容色,微微颔首,凌美人走到了李诗茹的身前,楚楚动人的脸上添了几分自谦的神色,“大冷天的,皇贵妃娘娘怎么立在这儿,仔细着了风寒。”
李诗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她可不想和这些女人走的太近,这是分分钟都要被他们给虐死的节奏,“有劳凌美人常在挂心,本宫正要回去。”说罢,李诗茹就要径自要离开,凌美人侧了侧身,却并没有让李诗茹过去的意思,只是低低的说道,“皇贵妃娘娘的脸变得可真快啊,您这是在讨厌嫔妾,想要躲开吗?”
李诗茹淡淡的笑了一笑,说道,“凌美人说这样的话,本宫却是听不懂了。”
凌美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不要忘了,那日在甘泉宫中您对嫔妾说过的话!您要知道,嫔妾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李诗茹拂了拂被风吹乱的鬓发,她仰起了唇角,勾勒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线,长街烈烈的冷风冷不丁的掀起了她玉色的长袍,陪着纽上系着的的青碧色的流苏的香囊,越发的如云后淡薄的日光,渺渺不可亲近,“你在暗地里都有什么勾当,我都尽皆知晓了,你不要以为我尔朱家的人都是傻子,你又何来苦衷二字,你不过就是想报仇而已,报你的杀子之仇吗?”
凌美人银红色的袍角被风吹得拂了起来,像一只想飞却飞不高的蝴蝶,颤动这翅膀,她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惨然,“嫔妾只知道皇贵妃是柱国大将军的女儿,却不知道娘娘的耳目竟然会如此灵通。”
李诗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又何必如此执意?”
凌美人自嘲的笑了笑,“像我们这种人,从一出生开始就只能做家族的棋子,自身的荣宠都是与家族的荣宠结为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没有给父母族人带来任何荣耀,却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让人厌弃的人,不光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家人也都没了,你知道我心中有多少怨恨吗?”
李诗茹紧了紧披风,漠然以对,她真的不想卷入到这些女人的爱恨情仇里面去了,这后宫真是太乱了,自己要是再在这后宫待下去,非得让他们给逼疯不可,她冷冷的说道,“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高兴就好,你若是有危难了,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不像你爱上的男人那样的不靠谱。”
凌美人欠了欠身,低低的说道,“但愿皇贵妃娘娘你能说话算话,你的这一句承诺,嫔妾记下了。”
李诗茹带着碧痕两人径自离开,碧痕低低的问道,“娘子,你为何要帮她,给她承诺。”
李诗茹轻轻的笑了笑,明媚的眼睛如天上弯弯的月亮,“她的身后还有一双我们没有看见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