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方梳洗罢,绿衣匆匆走进了房间,贴着李诗茹的耳朵轻语,听完她的话,李诗茹的心下莫名的慌乱起来,她虽然早已经知晓这一天会到来,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亲耳听见父亲说,即日要我一同南下?”
绿衣点了点头,再次确认,“是我亲耳听到酋长大人说的。”
碧痕听绿衣如此说,一脸喜色,转过头却看见李诗茹的脸色不好,也变得慌乱了起来,道,“娘子,听说洛阳城好玩的地方和玩意多得是,可比咱们荣秀川好多了,你怎么不开心呢?”
“看来,那个老头还真要把我嫁到洛阳城去,我能开心得起来吗?”李诗茹的眉毛微微蹙了蹙,低低的嘟囔着。
碧痕侧头想了想说道,“这段时间将军去洛阳城是有些频繁了,上次便是和娘子的叔父尔朱兆将军,还有侯景景军贺拔岳将军一起去的。”
绿衣心思细腻,道,“早就听闻胡太后专权,朝中局势变化莫测,酋长此际带娘子入京,莫非真的要把娘子你送入到王宫中去。”
李诗茹点了点头,一抖手把手中的锦帕丢到了地上,低声咒骂道,“这个死老头还真是说道做到,这一天来的也太早了吧,奶奶个熊。”李诗茹懊恼的走到了窗子旁边,看着窗外那一树雪白梨花出神,明辉灿烂如金子般的阳光流泻,漫天飞舞着轻盈洁白的梨花花瓣,随风轻扬复落,熏暖的和风微微吹过,像一只手缓缓搅动了院中那一树繁密的梨花,轻薄如绢的花瓣点点的随风飘落到了李诗茹的身上,轻柔的像小时候娘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指。
“母亲,父亲你们是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女儿在这里就要被那个死老头给嫁到宫里面去了。”李诗茹瘪了瘪小嘴,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不免难过起来。
她早已经知道自己定要遵从尔朱荣的意思,但是想着自己以后就要踏入皇宫之中,想着自己以后多舛的命运,想着自己再也见不到这荣秀川的山水,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气闷,李诗茹禁不住抬头仰望那满树的繁花,那花朵长得很是簇拥,挤挤挨挨的半天的粉色,密密匝匝的只能看的见一星碧蓝的天色,“梨花疏影,雪舞漫天。”尔朱英娥忽然来了兴致,转过头道,“北山的绣球花应该开了,我们今天骑马过去赏花。”绿衣和碧痕相视一笑,脸上是满满的喜色。
尔朱荣并不在府邸之中,管马的掌事拗不过李诗茹,给她们三个牵了马匹出来,三人纵马疾驰,好不惬意。
青山隐隐,白云悠悠,好不自在,胡人尚武,无论男子女子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李诗茹酷爱户外运动,对骑马之事自然毫不陌生,绿衣和碧痕都是胡人,自然也练就了一身好马术,三人一路欢笑一路纵马疾驰,逍遥在山水之间。
三人行到了一处山青水碧之处,他们停下了马,李诗茹大声喊道,“好久没这样痛快了,下来,让我们今日好好的玩一场。”绿衣和碧痕翻身跳下了马,寻了水边一处干净的大石头,把手中的包裹放下,绿衣道,“娘子,这里真不错!”然后打开了包裹,拿出了一盒糕点,“娘子,你看,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红枣米糕。”
李诗茹拿过了红枣米糕,送到了口中,咬了一大口,笑道,“是啊,真不错。”李诗茹说完,掐着剩下的半块红枣米糕,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躺了下来,望着悠悠的蓝天,还有蓝天中飘荡的几朵白云出神。
这段时日以来,碧痕和绿衣两个人对李诗茹这副模样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此刻已经寻了另一处地方玩乐去了,只留下她一人安静的仰面躺着。
李诗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任阳光散落在她的脸上,心思反复翻涌,她早就知道尔朱荣和洛阳皇宫交好,预谋推翻胡太后****,也知道自己的今后的命运,尔朱荣也提过一句,以子为质,质子质子,而现在的自己就是人质。
李诗茹不由得暗骂着,也免不了感慨一番,女子的命运总是不由己,既然自己做了她,那么,她就要改变她的命运,改变这一切。
想到这里,李诗茹缓缓的张开了眼睛,有风轻轻吹过,抚在李诗茹的眼睫之上,微微摇曳的光影,仿佛是某人颀长的身影,神思游弋间,仿佛那轻轻的浮动着的柳絮都成了那人淡淡的笑,夹在这漫天飘飞的柳絮之中在她的眼前缭乱不定。
一层静一层心凉,心思陡转,那个男子的出现或许只是命运安排给自己的一次意味深长的路途,一边是断崖绝壁,一边是海市蜃楼,自己一定要让海市蜃楼变成真实的空中楼阁,哼!高欢,你逃不出劳资的手掌心的。
一声轻笑突然在耳边响起,李诗茹大吃一惊,猛地坐了起来,四下张望,不远处,一汪幽深的水中,缓缓的站起了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贴身衣,倚靠在了一块长着青苔的石头上,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吐掉了口中的水草,“参见娘子。”
李诗茹定定的看着那个人,他凝视着自己,眼神中闪过一色微蓝的星芒,像流星划过天际,转瞬不见。
高欢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起了面前的这个女子,她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纱衣,像一抹刚出岫的轻云,她的容颜并不算十分美丽,亦无格外耀眼之处,不过是中上之姿而已,只是那一双秋水潋滟的浓黑眼眸在润白玲珑的面庞上分外清明,仿佛是两颗灿灿的星星在漆黑夜空里濯濯明亮,脸上未施脂粉,唯见双眉纤细柔长,唇角一点暗红色的朱砂痣,风姿天然,她的神情之中带着一丝坚韧的调皮,整个人仿佛是画师不经意描摹了几笔却有种说不出意犹未尽,恰如一朵白色莲花婷婷而立,却又像一朵随风飘荡的蒲公英一般自由自在,他亦有一刹那的失神,却在转瞬之间恢复了平静。
“高欢!你怎么在这里?”李诗茹有些诧异,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无人跟随,这才继续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离此处东向三里有一个三叠泉,泉水冬天枯竭,夏天泉涌不止,往北有一个悬崖,百丈悬崖中只长了一棵巨树,除此之外不着寸草,去那里,有三条小路,而只有右侧的那个才是对的。”高欢深深的看了李诗茹一眼,所问非所答的兀自说着。
他已经猜到了李诗茹就是那个被自己失手推下山崖的女子,此番话,无非是想告诉她,自己就是那个人,而此处也许就是当日的那个山崖,若是在此寻找,很可能会找到穿越回去的时空隧道。
李诗茹咋听之下有些糊涂,转而却又明白,禁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对这儿如此熟悉?莫非你口中说的那个悬崖就是……”高欢泡在水中,正要回话,却突然大声喊道,“趴下。”不等李诗茹反应,只见,前方一支黑色的羽箭冲面而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冲力自右边而来,高欢伸出手臂搂着李诗茹的肩膀把她拉入了水中。
对方一击不成,羽箭再次直射,直冲着两人落水之处,显然是要置他们两个于死地的模样,李诗茹和高欢两人只能躲在深水之中。
绿衣在那边已经看到这边的动静,他们两人自幼在将军府中长大,对这样的情形也能见机行事,及时发出了令箭,令箭腾空而起,发出了尖利的呼哨声,附近的兵士看到之后自会前来救援,发好了令箭,绿衣和碧痕两人急忙策马往府中赶了回去。
李诗茹和高欢躲在水中,观察着水外的情形,对方见了令箭竟然还不想停止,羽箭连番发射,反而越发的凶而急了起来。
此处水面平坦,出了落脚的那块大石头,竟让再也没有地方可以躲藏,而此刻若是出了水面,必然会暴露在对面的羽箭瞄准之下,而憋气久了,尔朱英娥只觉得胸口越来越沉闷,扯着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只觉得越来越烦躁,头晕目眩。
李诗茹已经丧失了理智,不管不顾的想要推开高欢,无论如何也要把头探出水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正要挣扎着往水面上浮去,身体突然变得越来越重,往水下面沉沉的落了下去,在那一瞬间,李诗茹的头脑一片空白。